九顶山羌民祖孙三代反盗猎20年

2016-01-06 06:27:06来源:华西都市报编辑:刘波

白眉朱雀,为农民余家华引以为傲的高清珍稀物种影像之一。

队员们准备在一处山洞过夜。

30岁的巡山队员余友强明年准备带着孩子一起巡山。他是余家华的侄子,当年就是他的父亲和余家华一起义务植树巡山,父亲死后他继承了巡山的重任。

华西都市报记者杨雪摄影吴小川

川西九顶山,这座物种宝库在盗猎猖獗时,一度鸟兽绝迹。但在茂县茶山村,一支羌民自发的巡山反盗猎队伍拉起来后,生态渐复从前。

一家人何以改变一座山?华西都市报记者在经过一周的调查,并随巡山队踏足冰雪深山后,得以还原这个家族的使命。

余家华家里,堆着1米多高的钢丝圈儿,大多已经生锈,绞在一起难以分开。

“这里有1000多个钢丝套,只是我们拆除的一小部分。”余家华说,从1995年到2011年,巡山队员一直对拆除的钢丝圈有粗略的计算,“16年,我们拆了9万多将近10万个。大部分带不回来,就地掩埋。”

在绵延200多公里的九顶山脉上,10万个钢丝套似乎并不密集,然而,就是这些构造简单的钢丝套,在10余年的时间里,几乎灭绝了九顶山上的野生动物。余家华家里的钢丝套堆上,还放着很多动物头骨。“都是我们拆套子时,挂在上面死了的。”余家华把它们的头颅捡回来,作为九顶山旧日伤痕的见证。

现在,九顶山上新增的钢丝套越来越少,而余家华和他的队员们,依然会在每次上山的时候,一个接一个地拆除那些已经锈迹斑斑的铁圈。

上世纪 80 年代,四川九顶山盗猎猖獗,从钢丝套陷阱到放火烧山,最高峰时,一年有上千盗猎者在山上活动。10年时间里,物种丰富的九顶山几乎“千山鸟飞绝,万径兽踪灭”。

四川茂县农民余家华家住九顶山旁,1995年起,他就和弟弟上山巡护,阻止盗猎者,也许连他们自己都没想到,这件事情,一做就是20年。一年上山10余次、平均一次巡山2个星期,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上风餐露宿、啃着干粮喝着雪水……从65岁的余家华,到年仅10岁的侄孙余飞,巡山反盗猎已经成为余家人的“家族使命”。

而从 1995 年至今,九顶山上的盗猎者越来越少,动物也越来越多。除了斑羚、马麝、羚牛……余家华还在九顶山上重新发现了大熊猫的踪迹。

巡山反盗猎的日常

一次巡山约2个星期,一年巡山10余次,巡山反盗猎一做就是20年。每次巡山,都是在海拔4000多米的高山上风餐露宿,啃着干粮喝着雪水……

茂县近几日,晴好无雪。早上9点过,余家华叫上侄儿余友强,以及村里的两名巡山队员,背着背篼上九顶山。上山没有路,他们沿着山坳往上走,60度的斜坡伴着积雪,一步一个雪窝或者泥坑,抬头就是白花花的太阳,晃得人眼睛生疼。

这是临近年关的最后一次巡山,余家华顺便更换最近一个点位的监测动物的红外线摄像机。从海拔1900米的茂县茶山村走到海拔2600米的半山腰点位,因为记者的“拖累”,他们走了近2个小时,平素只需要一半的时间。

“就这儿嘞,歇一脚嘛。”中午12点,炊烟在山坳里飘起,余友强拿了水壶到附近的雪堆里打了一壶雪。烧开雪水,舀两勺背篼里揣着的豆瓣,撕一窝莲花白扔进去,再丢几根切碎的火腿肠,这就是4人的午饭。“今天可以打来回,中午有时间吃饭,以前中午都是吃的干粮。”头发花白的余家华一边生火,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巡山的时候,只有晚上能煮饭吃。一般前几天有菜叶子,后头就只能啃干粮了。”

“山上走得久的时候,一次要走20多天哦。”刘德辉也是茶山村的村民,从23岁开始跟着余家华一起巡山,至今已有11年,“九顶山太大了,一次走一个地方,要一年才走得遍。”

走在终年不化的冰雪上,躺在仅能容纳数人的岩窝中,海拔4000米以上十多个小时的跋涉……对于巡山队员来讲,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而“带头大哥”余家华,更是一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山上。下雨了,也要顶着雨水赶往下一个据点,下雪封山,就要在宿营地多窝上几天,等待雪过天霁。

由猎而反猎的路径

他们是一群巡山人,领头的余家华今年已65岁,是四川省阿坝州茂县茶山村土生土长的农民。1995年开始,他带着家人、村民,自费自发巡山反盗猎,持续至今。

规矩的规矩的年代年代/打猎绝不赶尽杀绝

余家华,1950年生人,年长弟弟余家贵8岁。对余家兄弟来说,九顶山就像自家后院一样亲切。

“从小就满山跑啊,偶尔也打打猎。”忆起年少时,余家华略微伛偻的背也悄悄挺直了一些,“那时候,山上,飞的跑的鸟兽,多得很。一群一群的,根据地盘不同,我们两兄弟还能分得出来哪群和哪群不是一家子。”

余家华说,农闲的时候,村里人也会到山上打猎,但那时候打猎也有规矩,也讲规矩——母的不杀、小的不杀,留有余地,一窝猎物总要“留个后”。

在余家华记忆中,1983年是一个“分水岭”。在那之前,九顶山上一年大约有一百来号人打猎,捕获的动物一年不足万。

上山绑个绳圈儿,偶尔用土制火药枪打只矮岩羊,已经足够让余家兄弟高兴很久。人与自然,在那个年月里,保持着和谐与平衡。

疯狂的年代/放火烧山极度猎杀

但这样的和谐,自1983年发生了改变。“83年以后,开始土地承包制,不吃大锅饭了,有时间上山打猎的人就多了。”余家华说,随着人们需求的变化,从改善生活到致富发财,九顶山上的鸟兽开始面临灭顶之灾。据他回忆,最高峰时,整个九顶山上一年有上千的打猎者,而捕获的猎物也在成倍增长,“钢丝圈开始出现后,动物些死惨了。”

余家华说的“钢丝圈”,是一种传统的陷阱。用细钢丝在山上的林木间挽一个活结,一旦动物钻入,就会越扣越紧,最后动弹不得。以前,当地人打猎都用麻绳设套,数量也有限,动物尚有机会逃生。而在钢丝绳套的出现后,几乎断绝了它们的生机。“马麝、林麝最造孽,因为一克麝香比金子还贵,猎人几乎把它们都杀绝了。”余家华说。

到了1994年前后,更是出现了为捕猎放火烧山的极端情况。盗猎者分成两拨,一拨山下放火,一拨山上“守株待兔”。经此极度猎杀,曾经物种丰富的九顶山上,一度难觅动物踪迹。“以前每天都能看到的林麝,几乎再也没看到了。”余家华说,到了上世纪90年代中期,九顶山上许多走兽已经濒临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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