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城治水——一座缺水城市的流域综合治理探路

2018-06-18 07:34:42来源:四川日报编辑:彭焘王成栋 周海波 邵明亮

——一座缺水城市的流域综合治理探路

□本报记者 王成栋 周海波 邵明亮

内江市甜城湖。清风拂过,清澈透亮的湖面泛起粼粼波光。6月15日,作为第九届大千龙舟经贸文化节的重头活动之一,一场龙舟赛在此激烈上演。

沱江是内江的母亲河,从主城区蜿蜒而过,形成美丽的九曲十一弯,被当地人亲昵地叫做甜城湖。今年5月,曾长期保持在V类水质的甜城湖变“甜”了——成为可以作为饮用水源的Ⅲ类水。

甜的是水,更是祖祖辈辈生活在沱江之畔的内江人的新生活:隆昌市响石镇石峡村,一个饱受缺水之苦的小村庄。过去,全村每年仅有六成稻田能按时插上秧苗。今年,借助高效节水灌溉项目,60多公里长的PE管取代渗漏土渠,再通过泵站,这个丘区贫困村95%的稻田“喝”上汩汩清流。4月底,秧苗全面栽插完毕。种了40多年水稻的唐国富头一次在稻田里养起了鱼,石峡村还建起茵红李和晚熟柑橘两个产业园,准备年底摘掉贫困帽……

变化的背后,是内江这座因水得名、又为水而苦的城市,关于水资源与环境的一次新觉醒。

去年11月,内江入围全国第一批、也是四川唯一的流域水环境综合治理与可持续发展试点城市。内江将产、城、人、水统筹谋划,以流域治理探索可持续发展模式。

以试点为契机,先行先试,大胆探索,内江在污染治理与绿色发展征程上不断探路。

守住“生命线”

水量少、污染重,必须启动“世代工程”,整体推进全域水污染防治、水生态修复和水资源综合利用

“哪怕只有一滴水,也要放到老百姓家里去!”

4月初,在一次水资源连线调度会上,威远县船石湖水库管理处处长游建敏吼出了这句话。

彼时,当地已连续6个月无有效降雨。作为7万人口和连界镇工矿企业水源的船石湖水库,水位低至606米,距离死库水位咫尺之遥。照此下去,一周之后,水库将无水可放。

惊心动魄的,不只是威远县,更不只是去冬今春。

“从水资源禀赋来看,内江属于先天‘体弱’。”内江市水务局水政水资源科副科长杨登朝给出一组数据:内江是全国108个严重缺水市之一;全市多年人均水资源占有量全省倒数第二。

一边是缺水导致的“体弱”,一边是输入性“病毒”。作为内江市解渴的“救命稻草”,沱江已是全省污染最严重的河流之一,干流水质常年保持在V类上下。

实际上,为应对缺水,内江做了无数次尝试:累计修建水库349座,平均每个乡镇接近3座;2008年,率先开启河长制探索,比省级层面铺开,早了整整9年……

“想从全局破解难题,还是要看沱江。”杨登朝说,沱江与内江,骨肉相连。打开地图,沱江恰似一把利斧,自西北向东南将内江一分为二,也因此,内江的地表径流呈南北扇形分布,这些,全是沱江支流。在全市108个乡镇中,属沱江流域的,就有103个。

“沱江就是内江的‘生命线’。内江发展之路怎么走,全看沱江流域的水环境、水资源承载力。”6月6日,站在刚刚整治完毕的沱江排污口边,内江市发展改革委主任郑敏说。在他看来,无论是着眼长江上游生态屏障建设还是自身发展,内江都必须把修复沱江生态环境摆在压倒性位置,进而探索出一条生态优先、绿色发展新路子。

这是现实倒逼的不得不为,也是主动出击的求生之道。

2016年,中共内江市委七届二次全会通过《关于内江沱江流域综合治理和绿色生态系统建设与保护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全面启动沱江全流域水污染防治、水生态修复和水资源综合利用攻坚战。随后,市级流域综合治理与保护工作推进领导小组成立,市委书记、市长出任“双组长”。去年,流域水环境综合治理与可持续发展试点城市甫一获批,便被内江视为“战略工程、民生工程、世代工程”。此后不足一年,全市出台涉水规划和方案27个,筛选储备重大项目441个。

打好“攻坚战”

从摸清家底开始,针对群众反映强烈的突出环境问题,向水污染全面宣战,削减污染存量

6月11日,暴雨持续了一夜。东兴区新江街道清流村,内江市第二污水处理厂工地。天刚亮,项目经理刘书荣就叫醒工人,抢排积水,“保障一江清水全看咱们,慢不得!”按照计划,第二污水处理厂年底前投用后,主城区污水处理率有望提升近10个百分点,黑臭水体消除指日可待。

一个污水厂,浓缩着整个内江的愿景。对于一个志在通过自身努力改变缺水现状的地级市而言,更宏大的蓝图愈发清晰:到2025年,内江沱江干流出境国控考核断面及主要支流考核断面稳定在Ⅲ类水质以上。

实施流域综合治理是一项系统工程,正确把握整体推进和重点突破、协调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破除旧动能和培育新动能,是题中应有之义。建设污水厂,只是这项系统工程中的一个小项目。在省内外少有先例可以参照的情况下,如何把规模宏大的“规划图”转化为精准精细的“施工图”,才是更大的挑战。

精准施策,首在摸清家底。“督战就靠这个。”无论走到哪,内江市环保局水科副科长唐琦都带着两张图:一张标注了415个排污口的所在位置;另一张标注了各乡镇的污染源和排污量,以及各污水处理厂配备与运行情况。这两张图,是内江用近半年时间对全市河湖全面“体检”后绘制的。根据这两张图,内江有的放矢打响全域污水治理攻坚战。

资中县球溪镇外,4月初投用的污水处理厂不断上演吞噬臭水和污废水的“魔术”。去年,流域内与这座污水处理厂同时开工的污水处理厂还有34个。同时,沱江干流、隆昌河、球溪河等污染严重河流治理方案全部出炉。

谋一域,也谋全局。去年11月9日,内江、资阳和眉山三市主要领导齐聚内江,初步建起沟通机制,分别明确各自职责和任务,厘出清河、清渠、清沟、清路、清院等当前重点工作。

联防联治动作一个接着一个。今年2月,沱江流域的成都、阿坝、德阳、雅安、资阳、眉山6市州召开联席会议,首次明确上下游、左右岸和干支流关系;随后,沱江全流域生态保护联动机制成立,全流域一体式应急治理走上快车道。沱江全流域综合治理,正由内江一市扩展至全流域。

治理既立足当下,更着眼长远。内江锁定削减存量、遏制增量这个核心,一手调整产业结构,一手明法护航。仅去年,全市23家企业完成突出环保问题整改,淘汰120万吨钢铁产能、关闭9处煤矿,全面建立农药化肥准入制度。先后对钢铁、水泥等8个重点行业开展专项执法检查,关闭、搬迁流域内规模化畜禽养殖场147家,整改破坏河道岸线等违法行为8起。

重拳之下,内江水环境、水生态全面好转。内江连续两年实现化肥农药施用量零增长,主要污染物总量减排目标超额完成,沱江干流出境断面水质基本稳定达标。

铸就“新引擎”

从顶层设计入手,传导政府压力、激发市场活力,把全民自觉转化为行为规范,为一河清水设置污染“隔离带”

“要没公园,家里人不得让我带娃出来耍。”6月8日傍晚,家住东兴区的杨彩带着孙子,来到沱江边的花萼湿地公园。去年,公园开放后,她成功“争”到了带孙子遛弯的权力。

公园脚下的地咋用?3年前,内江曾有场争议:有人建议投资10亿元打造600米古街,年营业额将数亿元;有人建议建成兼具便民休憩和净化水体的湿地公园。在经济、生态两个成型方案面前,内江人选择了生态。

古街给公园让步,背后是一根看不见的“指挥棒”:坚持生态优先和绿色发展。

“唯有把全民共识上升为制度和法律,才能为治理成果提供可靠保障。”内江市环保局局长谢媛丽认为,流域综合治理是一场逆水行舟之旅和持久战,当下的“治”和未来的“控”同等重要。也因此,必须从政府和市场两个层面着手,不断完善顶层设计。

破局靠改革。第一招是扫除市场壁垒,启动治理“发动机”。“没什么问题的话,接下来开始招投标。”6月6日,内江市发展改革委、财政局等部门召开联席会议,核定沱江流域水患水环境综合治理、城乡生活垃圾处理两个PPP项目包招投标方案。两个项目包总投资超80亿元,在省内首次实现市县乡从源头到终端所有同类项目彻底打包。

“‘肥瘦搭配’是项目包的特点。以前,像乡镇污水处理厂,量小利润薄,企业不愿接。但跟城区大项目一起打包,问题就解决了。”内江市财政局相关负责人坦言,仅建设期估算总投资就达1449.16亿元,内江无力承担,必须撬动市场。也只有充分激活市场,治理才高效且可持续。

市场反应热烈而积极。仅项目审核阶段,便有“国字号”在内的10余家行业巨头伸出橄榄枝。而自去年起,阶梯水价、农业水价综合改革、生态补偿等举措陆续推出。治水,正成为市场、政府和民间的“大合唱”。

改革的目的,还在于明确行为边界,设置污染“隔离带”。

“湖岸变宽了。”6月初,一年没来内江的马君伟像是发现新大陆。他不知道的是,今年3月1日,内江第一部地方性法规、也是沱江流域第一部水环境保护管理法规《内江市甜城湖保护条例》实施后,当地将全国通行的岸线50米保护范围,扩展为200米。随即,沿线保护区域内的建筑物、茶馆陆续被拆除。

“隔离带”不止存在于甜城湖,去年内江赢得两个第一:率先编制划定生态保护红线、环境质量底线、资源利用上线和环境准入负面清单“三线一单”;率先建立以流域为单元的准入负面清单。

改革的方向,是逗硬制度刚性,牵住考核“牛鼻子”。

从去年起,内江完成生态文明体制改革14项,初步建立起水环境治理保护管理责任体系;“世代工程”27项重点任务明确到相关部门头上;具体行动上,建立“20%推进较快和滞缓项目”目标考核奖惩制度。对水环境治理保护不作为、乱作为者“出黄牌”“罚点球”,已成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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