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王成栋 李婷/文 华小峰 图/视频
春分过后，大渡河谷的阳光更加炙热。
3月22日9时刚过，古路村村委会副主任向成旭戴好志愿者袖章，守在进山路入口。隔着一条马路，从汉源县城赶来的交警曾庆军拿起了喇叭，指挥来往的车辆。在他身后，刚出锅的馅饼散发着肉香，鸡蛋大小的土豆在油锅里翻滚。
3月22日中午，常燕（左一）售卖自家的烤土豆。华小峰 摄
旅游大巴和私家车陆续抵达，河水拍打石块发出了声响。吆喝声、喇叭声和导游喊话声混杂。10时整，向成旭准时打开入口，古路村又开启了热闹的一天。
3月21日中午，向成旭（红色上衣者）正在骡马道执勤。华小峰 摄
半个多月前，2018年才摘掉“穷帽”的雅安汉源县永利彝族乡古路村，被冠以“四川的虎跳峡”而突然走红。特别是，连接村口至一组两个居民点之间的作业便道骡马道全长约3公里，沿途不仅能体验近1000米的垂直高差，还能俯瞰近处的大渡河峡谷，成为众多游客的“打卡点”。
爆红的“打卡点”
3月21日7时10分，约定的登车时间到了。
“上车啦！”成都太平园地铁站，导游王建正在招呼游客上车。这是过去10天来，汉源人王建带领的前往古路村的第八个旅游团。刚才的招呼，是他和游客们首次见面。这个40人的旅游团，前一天16时才组建完成。游客缴纳了人均148元的往返路费，线上签订了合同后，各自收到了一条出行的短信。
7时15分，游客全部上车。王建开始了10分钟的絮叨：大家缴纳的费用不包含食宿费，上山不收门票，但要注意安全……“如有其他事项，请在刚刚建好的全团微信群中咨询。”10分钟后，汽车的发动机声逐渐被此起彼伏的游客呼噜声取代。
“到了！”时间快到11时，车上的人被一阵尖叫喊醒。窗外，一侧是湛蓝的大渡河水，一侧是刀削般的陡坡。在一块河滩地前，旅游大巴刚刚停稳，游客们一股脑奔向古路村入口。二十分钟后，古路村骡马道的水泥阶梯上，只剩下拉开距离的游客们一边擦着汗水、喘着粗气，一边抓着护栏艰难的抬腿、攀爬。回首山下，两辆刚刚停稳的大巴车前，数十名游客再次涌了过来。
3月21日11时左右，一辆成都出发的旅游大巴抵达古路村。华小峰 摄
游客们纷涌而至，源自于一场突然的爆红。
古路村党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郑望春，是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今年全国两会前，他还主动邀请媒体为家乡“打广告”。当时，随着龙年春节假期的结束，古路村的日均游客量只有一千人左右。
3月8日是古路村爆红的关键节点。当天，网友“嗨呀童瓜”等人在微信视频、抖音平台先后发布“六大门派攻陷古路村”、“四川人有自己的大峡谷”等短视频，点赞量迅速突破5万次。随后，成都抖音博主“泡泡熊”一条短视频再次掀起热潮。本名熊艺的“泡泡熊”，在3月9日中午途经古路村山口，随手拍下游客排队上山的视频并配上感慨：古路村来不得啰，来不得啰。一天之内，这条13秒的短视频在抖音平台收获了上千万次播放量。
熊艺发布短视频的当晚，正在参加全国两会的郑望春傍晚才打开手机。接了十多个电话、翻看了上百条微信消息后才确认：古路村红了！此后，古路村周一至周五每天维持游客量在3000人左右，周末达到8000至10000人。
自发扩大的“宠粉团”
王建率团出发前一个小时，常燕和弟弟常军就出了门。抢在村里的保洁员到来前，他们把家门口的火把广场打扫干净。
常燕是郑望春的妻子。古路村爆红后，郑望春把自家的农家乐、小卖部等生意交给常燕打理。常燕忙不过来，又找来做过厨师的常军提升自家餐食的水平。
古路村上山后的第一个居民定居点。华小峰 摄
常燕的家位于古路村一组的半山腰居民点。这里也是游客爬山过程中的打尖处。通常，游客小憩之后，才会继续挑战路程约两小时、呈“Z”字型的骡马道斑鸠咀段。半个多月来，居住在这里的15户村民陆续做起了生意。
骡马道斑鸠咀段极为险峻，是古路村最核心的景区。华小峰 摄
10时，第一波游客还没到达，庆术莲便安排老伴李其学“再多烧两壶开水”，这是专门给过路游客准备的。3月12日，一位年轻女游客扭了脚，庆术莲邀请她来坐坐并送了一杯热水，后者兴奋地喊着“感谢老板宠粉”。隔天，有五位游客专门跑来购买烤肉和饮料，说看到了那位女游客发的抖音和小红书。
“宠粉”是啥，年过五旬的庆术莲搞不清楚。但她知道，必须要给游客留下好印象。此前，也是她第一个向乡村两级干部建议：无论多火，古路村都不能收门票。
李友琼的想法同样如此。3月21日一大早，这位索楠农家老板，就把印有“泡菜、茶水免费”的字条贴在了家门口。3月初至今，她家的招牌菜“豆花饭”，每份售价仍然是15元。
“药品都没地方放了。”午饭时分，在李友琼家门口值守的永利乡卫生院医生陈雪，一再推掉村民的水果、饮料和餐食。
陈雪是专程支援古路村的外来医生，负责上山游客的常见病治疗。3月10日，古路村爆红后，永利乡卫生院的医护人员纷纷请战。最终，有着20多年行医经验的陈雪脱颖而出。
汉源县各部门及永利乡也动了起来。3月10日开始，汉源县公安局、文化和旅游局等10多个部门与多家旅行社组成古路村旅游联合保障工作组。每天，工作组根据旅行社提供的团客量，调配古路村所需的交通、人力、设备、餐食、医疗等资源。向成旭就是工作组选定的12名志愿者之一，曾庆军和9名同伴被抽调到这里。
“还要每天总结哪些做得不到位。”永利乡副乡长曹远兴说，3月9日后，乡政府的每日工作复盘会主题，就改成了古路村当日接待游客细节反思。
脱贫村“火出圈”的密码
爆红的为什么是古路村这个脱贫村？
农业农村厅宜居乡村建设协调处处长李劲说，在学习运用浙江“千万工程”经验、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和全面发力乡村振兴等背景下，解开古路村爆红的密码，能够为四川这个农业大省提供诸多参考。
省乡村旅游协会会长李君认为，古路村突破了“养在深山人未识”到“广为人知”瓶颈。李君表示，爆红的村庄至少要有三个基本条件：资源本底（如自然风光）独特；此前并不为人所知；当下具备了游客近距离感知的可能。这三者叠加互联网平台的宣传，就构成了古路村变成“网红村”的四大要件。
空中俯瞰古路村。华小峰 摄
地处大渡河峡谷的古路村，2018年入围国家级传统古村落，拥有奇雄险峻的峡谷景观。那么，游客近距离感知如何理解？
汉源县文体旅局局长王霞介绍，近年来，徒步、登山等户外运动成为成长最快的新业态。但游客群体以上班族、学生等年轻游客为主，对交通便捷度要求极高。
去年底，峨汉高速通车且至今没有收费，让成都至古路村的时间，从过去的五个多小时减少到三个多小时，可以实现当天往返。由此，古路村从一个原本需要花费较长时间的小众景区，变成了网红景点。
“这是厚积薄发的结果。”永利乡党委书记顾涛说，古路村的爆红，与自脱贫攻坚以来10多年接续努力密不可分。
2018年退出贫困村时，古路村实现了通水、通路、通电、通网。随后，又享受了诸多巩固衔接项目资金支持，陆续完成了骡马道沿线热门景点的提升改造。汉源县政府党组成员李树敏介绍，自脱贫攻坚以来，当地就累计投入6800余万元，用于完善旅游基础设施和发掘保护骡马道、咕噜岩传统彝族村落等。
从脱贫攻坚到巩固衔接再到全面振兴，留给古路村不只是看得见的基础设施。早在2017年，为了改变过去单纯种植荞麦、土豆、核桃和养殖鸡、羊的产业结构，古路村出现了第一批农家乐。7年多来，累计有数十万游客先后光顾古路村。其间，郑望春及村民借助自媒体平台推介古路村旅游，让古路村成了不少游客口中的“天梯上的彝寨”“悬崖上的村庄”。
“这些年的旅游业态培育后，村民思维的转变很明显。大家体会到了旅游这碗饭‘能吃饱’，也初步知道了‘怎么吃’。”顾涛看来，过去十余年的积淀，是古路村的“内功”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