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亡少年小杰的哥哥来到事发江滩

成都商报记者 罗敏

直到小杰的家人苦寻一天后，小文才哭着告诉妈妈，“小杰去踩水，落到江里了。”

13岁少年小杰和4个小伙伴一起到岷江玩水，不幸溺亡。当家人苦苦寻找他时，4个小伙伴面对询问却一致隐瞒真相，谎称小杰不知去向，直到面对监控，承受不住压力才吐露真相。

事后，孩子们说，他们营救了小杰但没成功，当时想呼救发现岸边无人，发现小杰可能溺亡后又担心父母坐牢……

如今，5个孩子的家庭已在警方协调下达成和解，但撒谎一事仍让孩子们心有余悸，睡觉浑身是汗。涉事少年小明的父亲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孩子们缺少了一堂生命教育课：如何救人，如何自救……

对话

为何撒谎?

担心挨打赔钱

现在心里难过后悔

成都商报：小杰落水后为什么多次撒谎?

小明：担心自己会挨打。

小匡：怕家里赔钱，担心父母会因此而坐牢。

成都商报：现在过去几天了，心里什么感受?

小明：很难过，害怕。

小匡：很后悔，不敢跟小伙伴们一起玩。

成都商报：此事有什么教训?

小明：……

小匡：这辈子再也不会去江边玩水了，打死也不去了。

“失踪”疑云/

13岁少年不见了

几个小伙伴多次称不知其行踪

在屏山新县城开副食店的黄启祥是岷江边王场人，大儿子18岁，刚刚外出打工，小儿子小杰13岁，在屏山金江中学念初二。8月17日上午，黄启祥出门时，儿子小杰和同学小明在家做作业，他叮嘱儿子做完作业才能出去玩。然而，当晚9点，他和妻子从副食店回到家中，却没见到儿子，其手机也放在家里。

黄启祥打开儿子的手机，联系到小明。小明告诉他，小杰平时喜欢去不远处的广场打乒乓球，建议他去广场找找。然而，黄启祥把广场找遍了，都没发现儿子的踪影。其间，有人告诉他，小杰和小明曾结伴从附近经过。

随后，黄启祥又找到跟小杰耍得好的小文、小强，但孩子们均说未见到小杰。当晚，小明返回黄家取作业，黄启祥再次问他知不知道小杰的行踪。小明仍说不知道，还主动帮他去网吧寻找小杰。

当晚，黄启祥发动亲友在屏山新县城寻找儿子，但找遍所有网吧、旅店均无消息。因为儿子的几个小伙伴都说不知其去向，黄启祥开始向家长群求助。小明的父亲陈先生也接到了班主任李老师的询问电话，他再次询问儿子，小明仍称不知道小杰去向。

监控显示 /

5人曾结伴去江边

小伙伴们改口称他半路没跟过来

找了一个通宵仍无儿子消息，黄启祥有了不祥的预感：“儿子是不是去江边，落水了?”可是，他去岷江边仔细找了一遍，仍无发现，既没看到小杰的衣服，也没见到他的鞋子。

黄启祥突然想到，岷江边有个监控，可以看到通往岷江江滩的路口，于是找人调监控查看。然而，结果让他震惊：视频显示，17日下午1时19分，儿子小杰和小明、小匡往江边走去，三人有说有笑。而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还有两个孩子，正是小杰的好朋友小强和小文。到了下午3点多，监控都没有显示孩子们返回。“几个娃娃相约去江边踩水玩耍，我一点都不意外。意外的是，我们找得那么辛苦，反反复复问了他们好几遍，他们都说不知道。”

面对监控视频，几个孩子承认说了谎，改口说小杰曾跟他们去江边，想去岷江石砑子砂场附近的浅滩处踩水玩。黄启祥说，“他们告诉我，小杰刚刚走到距离监控不远处的坡下，就没有再跟他们一起下河，他们四人去江滩上玩了会儿，然后从石场公路上返回。”

无论黄启祥怎么问，孩子们都是这个答案，寻子线索又断了……

真相浮出/

玩水时少年溺亡

同伴们救援未果 想呼救岸边没人

8月18日上午，正当黄启祥夫妇快要崩溃时，小文突然哭着告诉妈妈，“小杰去踩水，落到江里了。” 小文妈妈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得知真相后自己又气又急，赶紧带着儿子到了派出所。事后，她还想起一个细节，“当晚儿子浑身虚汗，总也睡不好，现在想来，是他承受不了压力。”

黄启祥告诉成都商报记者，他和警察在小文带领下，在江边草丛中找到了小杰的衣服，并找到了落水位置：一个深水潭。在警察帮助下，小杰的遗体被打捞上岸。

得知消息的陈先生也开始“拷问”儿子小明，“他开始还是不承认，后来我诈称你同学承认了，不能说谎，必须说清楚”。小明这才说了实话。

12岁的小匡告诉成都商报记者，这是他们第二次到江边玩水，“不敢让家长知道，不然要挨打，都不会游泳。”小匡说，第一次玩水时，小杰玩了个恶作剧，“他假装被水呛，我们去拉他，结果发现他是装的”。这次在水潭玩水，他们都上岸了，发现小杰又有呛水情况，以为他还是装的。

小匡说，等他们上岸后才发现小杰从水面上消失，沉入了水潭中。“我们手牵手像猴子捞月一样试图救他，但没捞到，担心自己落水就放弃了。”据小匡、小明回忆，他们玩水的浅滩处江水还淹不到他们的屁股，但不知水潭有多深。陈先生说，事后他曾仔细问过儿子，小明也说小杰有过呛水的恶作剧，所以当时没想到。

“4个娃娃手牵手往深水区探，可越往前江水越深，水下是砂夹石形成的陡坡，孩子感觉自己往下陷，被吓到了才放弃。”陈先生说，孩子们曾想向岸边呼救，但发现岸边没人。成都商报记者注意到，事发地在岷江江滩，距岸边有上百米距离，人烟稀少。

目前，在当地警方、安办等部门的协调下，黄启祥与小明、小文、小匡、小强的家长达成和解，由4个家庭一次性补偿黄家5万元人道主义救济金。目前，已有3个家庭共计向黄家支付了3.9万元，小杰的遗体已于8月21日入土安葬。

悲剧反思

如何救人 如何自救

孩子们缺少一堂生命教育课

小明的爸爸陈先生对于小杰的死亡感到很痛心，也非常遗憾。他说，他会水，知道有人落水时的正确处置方法。“落水者往往会拼尽全力箍住营救者的脖子或手臂，让营救者无法动弹。”因此，让他后怕的是，当时4个孩子牵着手尝试去营救小杰，“如果真的在水下摸到小杰了，他极可能把4个孩子全部拉下去”，他们也不会水，一旦落水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对于几个孩子称儿子曾玩恶作剧以及他们曾营救儿子，黄启祥并不认可。“我儿子已经说不出话，死无对证，只能由他们说。”让他耿耿于怀的是：几个孩子有电话，为什么不报警?即使不报警，为什么还要把衣服藏到距落水点很远的草丛中?家长、老师、警察四处寻找，他们为什么还要撒谎?

陈先生认为，十二三岁的孩子，没有学会游泳，更不懂该如何去救人。面对意外，精神上非常紧张。“小明这两天还处于恐惧中，晚上睡觉浑身是汗，不敢独自睡觉。”他认为，这是孩子们缺少的一堂生命教育课：“如何救人，如何自救。”

陈先生建议，学校可以开展这方面的培训和讲座，避免类似悲剧再度发生。

老师

孩子们应呼救报警

而不是悄悄离开撒谎隐瞒

小杰的班主任老师李萍告诉成都商报记者，她是当晚在家长群里得知情况的，随后一边与一些学生家长联系，一边帮助寻找小杰。第二天知道小杰溺亡时，她非常吃惊和伤心。李萍说，学校对学生的暑期安全教育，从来没有松懈过，年年讲、月月讲，也开过类似的主题班会，目的就是让学生们紧绷安全弦，不要出意外。

“即使是落水自救、救人，也进行过讲解和培训。”李萍认为，没有游泳能力的孩子，当然不能贸然下水救人，正确的方式应该是及时大声呼救，报警求助，而不是悄悄离开，甚至撒谎隐瞒真相。李萍说，事发后她曾联系过其他孩子的家长，希望他们不要给孩子施加太大压力，尽量不要让孩子们有心理阴影。

专家

一场事故暴露三个问题

安全教育、生命教育与责任教育

21世纪教育学院副院长熊丙奇认为，这类问题不止一次发生，暴露出孩子们缺乏安全教育、生命教育与责任教育等诸多问题。第一，几个小伙伴到河边游泳，出事后自己营救，不及时报警，表明孩子们缺乏安全意识和安全技能;第二，同伴溺水，应该告诉家长，他们选择隐瞒，这是对生命的漠视;第三，因担心承担责任而选择隐瞒，说明他们没有责任担当。“避免学生安全事故，需要学校、家庭重视安全教育、生命教育与责任教育。这需要融入平时的学习与生活中。”熊丙奇说，现在这方面的教育严重缺失，必须高度重视。这类教育不能靠灌输，必须在生活中教育养成，包括让孩子学会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进行安全意识和责任意识教育等。

宜宾市青少年协会会长、国家注册心理咨询师熊小冰认为，生命教育的关键元素是敬畏和规则。因为生的本能和对生命的尊重，所以产生敬畏;因为对生命的敬畏和包容，学会尊重规则，更好地维系生命。这几个孩子隐瞒事故真相是为了逃避责任，免受惩罚。但愿这个惨痛经历可以激发他们对生命的敬畏和规则意识。同时也值得社会和家庭反思，相较于失衡的爱和功利的教育，生命教育是否更值得我们去提倡和重视?

四川方策律师事务所律师郭刚认为，本案中，5个小伙伴都属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父母是他们的法定监护人。因此，死者家长未尽监护之责，应承担主要责任。其次，即使是成年人，现在也更多提倡保己救人，见义巧为。之所以让其他4个小伙伴的父母承担了一点责任，最主要还是从公平责任的角度来考虑的。(文中未成年人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