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到20年的父爱:男子欲割肾救子 弥补当年亏欠

2018-05-04 06:29:17来源:成都商报编辑:陈乐

谢泽鑫擦拭着眼泪,想尽力弥补自己对家庭的亏欠

谢泽鑫的儿子谢枫在医院做透析治疗

4月14日中午,巴中通江,一个中年男子跪在75岁的谢乐胜大爷家中,谢乐胜以为进了坏人,威胁他“再不走,我就打110了!”“你老不认识我了啊,我是波娃子。”谢乐胜不相信,跪在眼前的这个几乎看不出当年痕迹的男子,竟是离家出走20多年的儿子谢泽鑫。

谢泽鑫原是当地中心小学的教师,20多年前带着5000元外出创业,但创业之路并不顺利,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系是在1998年3月,他在公用电话里说自己被收容、连买洗衣粉的钱都没有了,要去打工,3000元一个月。然后,电话就断了。

谢泽鑫离家时,儿子才4岁,小女儿才几个月大,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父亲谢乐胜身上。20多年来,谢乐胜一直在寻找儿子,但人海茫茫,杳无音信。

父子相认后,谢乐胜告诉儿子,孙子患有尿毒症,双肾衰竭。谢泽鑫立即决定,赶去成都检查自己的肾能否移植给儿子,他想尽力弥补自己对这个家的亏欠……

成都商报记者 于遵素 张杨 摄影记者 王红强

自从1996年辞职外出做生意失败,辗转多地,谢泽鑫已经整整20多年没有回过家了,也与家里没了联系。这些年,儿女长大,母亲去世,老父亲一个人辛苦撑起家,多年来四处寻找他都无果……

外出创业

离家20年不归 也没有消息

回家:老父亲已认不出他

4月13日晚上,谢泽鑫坐了整整34个小时的车,从东莞风尘仆仆经南充、巴中回到通江县城。自从1996年生意失败,辗转多地后,谢泽鑫已经整整20多年没有回过家了。

第二天中午,谢泽鑫走到沙溪镇柳枝坪村父亲的家门前,抬头一望,背后一棵老树没有了,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是早些年预备给母亲的棺木木材,如今没有了,只能意味着母亲不在了。走进家门,家里没人。不一会儿,后门吱嘎一响,75岁的谢乐胜推门进来,抬头一看,一个看着有点陌生的中年男子一下跪在自己面前。“你是哪个?”谢乐胜以为是进了坏人,“你不走?”对方回,“我不走。”“你闹,我打110了哦!”“你打110我也不走”……

“你是认不到我了嘛,我是波娃子(谢泽鑫小名)。”谢乐胜看了一眼,儿子从小耳朵比常人大,面前这个人也是,像是儿子,“为什么你是光脑壳呢?”对方说,“前面头发都落完了。”

这时候,有邻居过来,谢乐胜随手指了两个人,谢泽鑫都认出来了,谢乐胜才相信,是儿子回来了,两父子坐在火坑前,“痛哭了一下午。”但随后,谢泽鑫听到了让他心碎的消息,儿子谢枫2013年确诊尿毒症,急需换肾,如今在成都住院。‘

20年:父亲四处寻他无果

时间回到22年前,1996年,身为教师的谢泽鑫瞒着家人,放弃工作,不辞而别。

家人获知谢泽鑫的出走,还是从亲戚处听说。“那一年,谢泽鑫的妈去走亲戚,才听说他去做生意了。”谢乐胜说,家人后来开始四处寻找谢泽鑫。

1996年6月,谢乐胜听说儿子在达州万源做生意,他和家人在万源守了两个月,才在一个村里见到儿子,“当时喊他回来继续教书,和他一起的人骗我说,他9月开学就回来,但后来没回来。”

直到1998年3月25日,谢泽鑫才与家人联系上,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与家人联系。

谢乐胜回忆,当时,儿子打了镇上的公用电话让人带信,让家人等他的电话。电话里,谢泽鑫只是简单说了几句,电话就被匆匆挂断。“他说自己在广东东莞,好像是被收容所收留,身上穷没有钱,连洗衣粉都买不起,后来通过调查发现身份清白被放了出来。他还说马上要去打工,一月3000元工资,随后就挂了电话。”

从此,谢泽鑫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没了消息。

2006年,谢乐胜尝试通过教育部门找到儿子,但没有结果。2008年,谢乐胜的妻子确诊脑萎缩,谢乐胜一个人种地、养猪,照顾妻子、幺女和两个孙子。这时,就算想找儿子,也力不从心。

20多年,时光荏苒,家中多变故:2013年,谢乐胜的孙子患了尿毒症,2016年,妻子去世。谢乐胜也试过求助媒体,2016年,他在巴中电视台发过寻人消息,但是没有音讯;10月,他又去北京寻找儿子,但还是无果而终。

办法尝遍后,谢乐胜放弃了寻找,“当时已经没有信心了,走投无路。”

讲述

这20年 打临工 蹬三轮 守宾馆……

为什么不回家?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做出回家的决定,谢泽鑫说,用了不到20秒。4月10日,在小宾馆上班的谢泽鑫那天是晚班,下午2点在公园里,他突然就想回家了,于是带着1万多元积蓄,踏上了回家的路。

当年为什么离家?这20多年发生了什么?谢泽鑫说,其实自己一直都在东莞。

谢泽鑫说,20多年前,教师工资很低,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上班,收入不高,他想到了“下海”。一开始,生意还是比较顺。1996年,他收购了两车毛猪送到万源,但没有收到钱,差不多亏了一万多元,这让谢泽鑫一下子陷入困境,所有积蓄都填进去了,还欠了买猪的钱。“然后就去了河北邯郸。”谢泽鑫原打算,去跟妹夫借点钱,没借到,妹夫让他跟着一起在矿上干活,但只做了两个多月,小煤矿停产,又没活干了。

“让人给家里带了1000块钱,自己留了几百。”1997年的12月31日,谢泽鑫对这个日子记忆犹新,他背着包去了广州。

“什么都不知道。”谢泽鑫到了广州火车站,没多久就被黑中介骗了。实在没办法,他在路上拦住一个巡警求助。第二天,考虑到东莞厂多,队长给谢泽鑫买了去东莞的车票,还派人一直把他送出黄埔区。

没熟人、没朋友,谢泽鑫只能一个人瞎碰,在建筑工地上找活。在工地上,他遇到一个小老乡,此人在某天将他所有家当“一卷而空”,包括他攒的1000块钱。“只留下一床蚊帐、一床凉席。”谢泽鑫说,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剩一件。

什么都没有了,加上夏天天热,谢泽鑫身体受不了,离开了工地。没有二代身份证、没有暂住证,他就在镇上的大排档、食堂帮忙,一个月五六百,就够租房吃饭。后来,谢泽鑫攒了点钱开始跑人力三轮车,然后车又被收了。朋友介绍,谢泽鑫又去了一个小宾馆,一天上10个小时夜班,整整4年,没有休息过一天……

为什么20多年没有回家?其实主要是因为在外面干得不好,过不了心里那道坎。谢泽鑫说,自己总结了下,从小跟着外爷(外公)外婆长大,很受宠。“从小没有受过挫折,所以接受不了。”回来后,同学让他看看心理咨询师,但他说,不用,我自己知道。

20多年,谢泽鑫也想家,但没钱,也总是下不了决心。他记得当时学校有个“470”开头的电话,也曾经拨打过,但已经成了空号。“想家吗?”记者问,谢泽鑫苦笑了一下,“你说呢?”

一个人在外,最怕的就是过年过节,怕看到别人一家人团聚,“但又不能表现出来。”谢泽鑫说,这些年,自己从来都是凌晨四五点就醒了,“哪有心情(睡)。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就回家,挣到钱还债,但没有想到(一走就是这么多年)。”

把肾给儿子!得知儿子谢枫确诊尿毒症急需换肾,在成都住院的消息后,谢泽鑫当即就提出,要跟儿子做配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误。”

割肾救子

弥补迟到的父爱 都是我的错

儿子:不幸查出尿毒症

2013年,谢泽鑫的儿子谢枫在上海打工,感觉到身体不适,便回老家看病。“像重感冒的症状。”谢泽鑫的妻子郭汝珍说,当时是按照重感冒来治疗的,后来,谢枫病情加重,一天之内,从通江的医院转到巴中,又转到华西医院,医院当即下了病危通知,双肾衰竭,尿毒症。

从鬼门关被救回来后,谢枫每周要接受三次透析,一开始是在巴中,后来回了通江。郭汝珍也进厂打工,一个月只能挣1000多元。2018年年初,谢枫的舅舅、姨妈让谢枫和郭汝珍到成都来,好歹有个照应。托朋友联系,谢枫每周三天,从双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到温江的一家医院做透析,每次4个小时。每一次透析,光是透析费用都是400多,不算吃药的费用,每周都要花费上千元。郭汝珍在小区车库守门,从上午6点到晚上12点,每个月才1000多元。小女儿谢燕因为哥哥生病也没钱再读书,打些临工。

郭汝珍是从儿子那里知道,丈夫回来了。郭汝珍说,丈夫一走就毫无音讯,不知死活。不是没想过再找一个,但想着,会不会对娃娃不好?“不管怎么样,我们三娘母在一起。”郭汝珍说,丈夫回来了,回来就好,其他“说不清楚(情绪)。”

父亲:弥补父爱捐肾救子

把肾给儿子!得知儿子谢枫确诊尿毒症急需换肾,在成都住院的消息后,谢泽鑫当即就提出,要跟儿子做配型。“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误。”

4月14日,谢泽鑫本想立即赶到成都,但连日大雨,加上要做移植配型必须补办二代身份证,4月22日又是母亲的忌日,谢乐胜让儿子祭奠了母亲再走。

4月23日下午4点多,谢泽鑫赶到成都北门车站,“找不到方向。”孩子的舅舅在网上叫了一个车,让他赶到了双流区九江镇一个小区。小区门外,儿子谢枫、女儿谢燕和孩子小姨在门口等着。

“凭直觉(认出来)的吧。”谢泽鑫说,当年离开时,儿子只有几岁,女儿也只有几个月,如今儿子已经是1.75米的大小伙。“开玩笑地说,要不是生病,追(他)的女孩子应该排长队了。”

见面前,谢燕在微信上问过爸爸,在外面有没有成家?还会不会走?“我说,没得,本来就既亏欠了父母姐妹,也亏欠了妻儿,就像欠债一样,不能再欠别人。”谢泽鑫说着,起身去拿纸巾,已经是满脸泪水。

进展

父子血型不一致

能否配型成功10日出结果

现在,谢枫和谢燕还没喊过一声“爸爸”。躺在透析病床上的谢枫努力地咧了咧嘴扯出一丝笑容,“喊不出来,我跟他没有生活过,感觉很陌生。”

听到爷爷打电话说,“爸爸回来了。”谢枫有些震惊,爸爸离家后,妈妈也常年在外面打工,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兄妹俩,听过不少风言风语。恨?谢枫说,不恨,只是没有感觉。

谢泽鑫说,没有听到孩子们喊爸爸,他并不在意,毕竟自己离家这么多年,“顺其自然”。现在最重要的是,希望配型结果能配上,把肾给儿子,给他健康的生命。到成都后,连续三个晚上,谢枫都问他,“考虑好了?跟妈妈再商量一下吧?”谢泽鑫很坚决,这个不用再商量了。“只有我能做,必须做。”他说,儿子也许是在担心,会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影响。

5月6日、7日,谢泽鑫还有两项检查需要做,配型结果还要等到10日左右。“现在的情况不大好。”谢泽鑫说,自己的血型是B型,儿子是A型,能感受到儿子的情绪有些受影响。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家里实在没钱了,这五年,谢枫看病花了十三四万,全靠姨妈、舅舅几家人到处凑,现在要做肾移植,至少需要20多万元。

20多年后回家,谢泽鑫胖了,头发掉了、白了,连口音也变了。回家半个多月,他从网上找了很多尿毒症、肾移植的资料。

5月2日,谢燕去崇州找工作面试,和谢泽鑫在微信上沟通,“我劝她不着急,慢慢找,现在工作也不好找。”谢泽鑫在慢慢地找回爸爸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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