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村东无铭阙。
冯焕阙。
沈府君阙左阙阙顶。
沈府君阙左阙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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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保寻踪
□成博 四川日报全媒体记者 吴晓铃 文/图
初冬时节,记者来到渠县土溪镇时,当地正在进行汉阙周边环境整治工程。汉阙与周边农田隔开的低矮围墙将被拆除,以每一座汉阙为中心打造小公园。在对汉阙进行必要保护的基础上,将允许游客近距离感受汉阙。
渠县有“中国汉阙之乡”的美誉,在全国现存的28座汉阙中,有6处7座位于渠县土溪镇,占到全国汉阙的四分之一。在风雨敲打与岁月磋磨中,渠县7座汉阙容颜虽已沧桑,但气宇仍旧轩昂。这是我国地面上现存时代最早、保存最完整的仿木结构建筑遗存,一个远去王朝的风俗信仰与美学追求,在汉阙上一演就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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阙,是中国古建筑中的一种特殊类型,尤以汉阙在艺术成就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中国现存汉阙28座,其中共有6处7座位于四川渠县土溪镇,沈府君阙更是全国唯一留存至今的双阙,渠县也因此成为名副其实的“中国汉阙之乡”。
渠县汉阙大多仍完整保留着阙基、阙身、阙楼、阙顶等构件。1961年,冯焕阙和沈府君阙被列为全国首批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001年,国务院公布第五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将蒲家湾汉阙、王家坪汉阙、赵家村汉阙与冯焕阙、沈府君阙合并,合称“渠县汉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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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渠县?两千年前,此处曾是富贵乡
“西风残照,汉家陵阙”,1300多年前的一个深秋,诗人李白面对乐游原上的萧条,以极具历史纵深感的笔调写下了眼前的日暮光景。那个昂扬自信的大汉王朝已成往事,惟余霸陵前的汉阙独立北风中。又是一千年,李白和他的盛唐也已作古,霸陵的汉阙也已坍圮,四川盆地东北部的渠县汉阙,却奇迹般地保存下来。
记者在渠县土溪镇看到,冯焕阙、沈府君阙、蒲家湾汉阙、王家坪汉阙、赵家村汉阙等6处7座汉阙,沿着一条乡村公路,散落在两侧的田野间。为了防止对文物的破坏,当地用围墙将汉阙与农田隔开。去年起,又在每座汉阙外围增设了钢架玻璃棚。
渠县得以保留如此数量的汉阙,与当地在汉代的繁荣有关。“依照汉代的规定,必须是太守以上级别的官员,死后才能在墓道前建阙。”渠县文物保护和利用中心(渠县历史博物馆)业务部负责人钟华告诉记者,今天的渠县在东汉时属宕渠县,根据史料记载,宕渠曾先后出现过东汉车骑将军冯绲、蜀汉镇北大将王平、成汉开国皇帝李雄等两汉、魏晋时代的风云人物,冯焕阙与沈府君阙的主人也曾官居高位。其中,冯焕阙的墓主人冯焕即是冯绲的父亲,在东汉安帝时曾任幽州刺史,延光元年(公元122年)被诬下狱,在重获清白前,已病死于狱中,于是安帝“赐钱十万,以子为郎中”。而沈府君阙的铭文记载,这位死后被称为沈府君的人,生前曾先后任新丰令、交阯都尉、谒者、北屯司马等职务,并获得左都侯的爵位。
在讲求“事死如事生”的汉代,活人世界的富贵很容易通过丧葬文化投射到亡灵世界。距离汉代宕渠城遗址不远的土溪,就是当时人们安葬逝者的地方。“根据考古发现,土溪镇内的6处汉阙实际上是沿着一条古驿道分布的。因此,我们可以推测,在强调孝文化的汉代,人们隆重地安葬祖先,其实也希望自家的财富、子孙的孝行能被南来北往的人看到。”钟华说。
2 阙的意义:象征财富,更象征地位
阙的产生,与古人的军事防御需求密切相关。“在原始社会,部落聚居,但也可能随时受到猛兽或者敌对部落的攻击。为了安全,他们开始在聚居区域周边筑起围栏,并在大门两侧立起被后世称为‘阙’的建筑,随时侦测周边情况,向聚居区内的居民发出预警。”钟华表示,那时的阙是一种具有实用的干栏式建筑,功能类似于后来的瞭望塔,人们可以通过楼梯登上阙楼。
由于阙总是成对地出现在建筑物外,左右分列,中间形成缺口,因此被称为“阙”。在古代,“阙”与“缺”可以通用,聚落演变为城市后,它并没有消失,而是作为一种表示威仪等第的礼仪性建筑,在秦汉至魏晋时期的中国各地获得普遍的发展,并根据功能和位置的不同,被进一步分为宫阙、城阙、宅阙、庙阙和墓阙等。
在《中国雕塑史》中,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曾直言“在雕塑史上,直可称两汉为享堂碑阙时代,亦无不当也”。而当梁思成和陈明于1939年到渠县考察汉阙时,更是对冯焕阙赞不绝口,梁思成称其“简洁秀拔,曼约寡俦,为汉阙中唯一逸品”。
死者身后的陵寝被仿造成生前居住的城郭,作为城门仪仗的阙也因此被设置在陵园墓道口两侧。后来,城郭几经损毁,墓园也多遭盗掘,反倒是墓道上的汉阙,由于材质普通、沉重高大,逃过了兵燹人祸,成为今人回眸汉代的吉光片羽。
在等级制度森严的汉代,除皇族外,士绅需官至太守以上才能享受墓前立阙的殊荣,并通过在阙上刻写铭文的方式标明墓主人的身份。但记者发现,渠县的6处7座汉阙中,除冯焕阙和沈府君阙有明确记载墓主人身份的铭文外,其余几座均属无铭阙。
钟华推测,这几处有僭建嫌疑的无铭阙,恰好反映出当时民间对阙的推崇与向往,“伴随汉末天下大乱,朝廷对地方管制能力受到削弱,乡绅们为了凸显孝道,彰显财富地位,也可能在长者去世后悄悄给他们建阙。但由于担心中央政府统治恢复后追究责任,所以没有在阙身留下标记墓主人身份的铭文。”
这种风气从汉代一直延到魏晋时期,其后天下大乱,战争与迁徙促进了民族融合,汉族人的死生观念也在分裂时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待到隋唐重新统一,阙已仅少见于皇家墓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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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老“六角亭”:汉阙保护从未停步
汉代建阙之风盛行,为何渠县成为了“中国汉阙之乡”?
据钟华介绍,根据材质的不同,汉阙主要可以分为石阙和砖阙,部分地区历史上还曾用夯土造阙。在风雨日晒中,砖阙可能会出现砖石风化、脱落的情况,而夯土造阙更容易被雨水泡软坍塌,“渠县周边多山石,渠县汉阙都是用整石雕刻而成,这一材质特点使渠县汉阙能够经过一千多年的风雨,仍然保持完整的形态。”此外,四川盆地相对封闭,以及川东北地区的丘陵地形,使渠县在历史上比中原地区更少受到战争的冲击,客观上保护了汉阙。
不过,渠县汉阙也并非没有被人为破坏过。当记者走近沈府君阙时,只见左右两阙的四个角神均已面部模糊,残留的身体显示出负重的形态,而阙上部分有整齐残损的地方。“从受损处的情况看,显然不是风吹日晒等自然原因造成的,更像是被人为敲掉了面容。”钟华说。同时,多处渠县汉阙的阙基显示,在它们建成时其实是子母阙的形制,较高大的母阙旁边还伴有一座稍小的子阙,这些子阙如今也统统消失。
所幸的是,记者在沈府君阙左阙的背后,看见了一座立于清代道光年间的石碑,碑上详细记载了清道光二十九年(公元1849年)渠县知县王椿源建六角亭保护沈府君阙的始末。“从县城到沈府君阙是有很长一段路的,加之清代交通不便,知县到这里还是要费一番周章的。”钟华介绍,王椿源的保护办法,是在每一处汉阙的外围修建一座六角形的亭子,既保护汉阙免于风吹日晒,也给当地村民提供一处歇脚休闲的场所,现在当地的老人依然称沈府君阙为“六角亭”。
去年,为了保护渠县汉阙,国家文物局拨下专项资金,为它们量身打造钢架玻璃棚。记者看到,沈府君阙的钢架玻璃棚的顶棚又被建成了六角形。“渠县汉阙散落在土溪镇内不同的地方,以前技术手段落后,保护文物的办法主要是把它们围起来锁住。这种办法虽然保护了文物,但是也拉开了游客与汉阙的距离,影响了观赏体验。”钟华说。
渠县还通过乡镇区划调整加强汉阙保护与开发。据钟华介绍,过去6处7座汉阙分散在多个乡镇,在刚刚完成的乡镇合并中,它们被全部并入了土溪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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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回望汉代:汉阙是艺术,更是史料
从史书的只言片语中,古人的日常生活往往语焉不详,汉阙上的各类雕刻则成为今人回望汉代的一扇窗。
渠县汉阙艺术价值极高,集中体现了汉代的市井民俗以及汉代人对亡灵世界的想象。在赵家村西无名阙的楼部,记者看见一幅汉代人玩六博棋的雕刻,栩栩如生的雕工,即便隔着千年,也依然可以感受到古人游乐时的喜悦。这是流行于春秋战国至秦汉时期的一项双人对弈游戏,反映出汉代宕渠人丰富的文化娱乐活动。
而在沈府君阙阙楼上雕刻的“董永侍父”,则是有名的“二十四孝”故事。在一棵大树下,一位老者坐在独轮车上,一人侍立在侧,一手拿着锄头,一手正向父亲口中喂食。在渠县其他几处汉阙上,以“孝”为主题的雕刻比比皆是。作为一个孝文化浓厚的时代,汉阙在表达子孙对逝者哀思的同时,还发挥着社会教化的作用。
在渠县汉阙的阙身上,几乎都有四方位神,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被分别雕刻在阙身的左右两侧和正面上下两端,同时阙楼正面居中位置刻有驱邪的铺首,四隅刻有负重的裸身角神,众仙拜见西王母的场面也大量出现在渠县汉阙的楼部雕刻中。
除了雕刻,记者还在沈府君阙看到,双阙正面以汉隶刻写的“汉新丰令交阯都尉沈府君神道”和“汉谒者北屯司马左都侯沈府君神道”两行文字。据钟华介绍,这两行汉隶因为其端庄、飘逸的书法本身而成为独立于汉阙之外的艺术珍品,尤以“沈”字悠长的收笔引人赞叹,诸多书法爱好者争相收藏其拓片。
当我们把视线移向阙顶时,汉阙又跳脱了具体的艺术成就,而向世人展现出其独一无二的史料价值。钟华告诉记者,由于目前已经没有汉代木结构建筑存世,建筑学家和游客只能从仿木结构的汉阙身上,一览汉代木结构建筑的影子。以汉阙的阙顶为例,渠县汉阙多数保留着完整的阙顶,巨大的斗拱承接着庑殿顶的檐部,这与史书上关于汉代建筑依靠斗拱分散横梁承重的记载相符,反映了汉代建筑在空间运用上的独特做法,与明清之后斗拱在建筑中主要发挥装饰作用的做法有很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