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一农民读书超2000本 写20万字小说还要考建造师

2017-08-10 15:46:43来源:四川在线编辑:彭焘王林

  四川在线消息(记者 王林)逃离加禾村的计划,48岁的吴大利已经筹划了30年。他认为自己不应该被困在广安市广安区白市镇加禾村,这个名观音沟的小地方。

  拼命地看书,吴大利坚信,通过看书、写小说,可以摆脱心中的苦闷。30年来,他读书超过2000本,甚至在干农活时,在田间地头小憩他都要拿出一张纸条学习。村里的人都说,吴大利脑壳有问题,一个农民,不好好种庄稼,装什么文化人。

  2017年6月25日,吴大利经过三年的准备,考取到了《安全生产考核合格证》。今年内,他还打算考取《二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证书》。吴大利相信,自己有了这两个证书,去建筑工地打工,再也不会当小工了,这是一种质的飞越,也是他挣脱桎梏枷锁的第一步。

  田边地角的读书人

  立秋刚过,加禾村二组的一大块稻田,在阳光的照射下,金灿灿的,从江苏、河南等地赶来的“稻客”,驾驶收割机穿梭在乡间的水泥路上。

  稻谷即将收割,又是丰收的一年。金黄色的稻田旁边,吴大利正在忙着栽秋薯,晚于正常栽薯季节两个月,秋薯在入冬时收获,错开红薯旺季,在市场上可以买个好价钱。

  8月9日,广安依旧高温难耐,秋薯苗栽种下去后能不能成活,这是一个大问题。天色微亮,吴大利从水沟里挑来清水,将薯苗地淋湿,希望靠着地里的水分抵抗35℃的高温。

  临近午时,气温越来越高,吴大利发现,薯苗已经被晒倒下。叫上妻子一起,他准备用茅草给薯苗搭个防晒棚。妻子患有间歇性精神病,割茅草的时候踉踉跄跄,自言自语呢喃着。

  外出干农活叫上妻子一起,吴大利并不是希望妻子能够帮什么忙,而是把妻子独自留在家里,他不放心。“精神病犯病了就乱砸东西,没有意识。”1993年,吴大利娶了隔壁村的这位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女子,生下一个儿子,吴大利觉得,照顾妻子是他的责任,一日夫妻百日恩,不能亏待了她。

  茅草盖了半块地,吴大利已是汗流浃背,他决定坐在阴凉处休息片刻。仰头喝一口盐开水,从裤兜里掏出凌晨做的“小抄”字条,上面记着《二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证》考试的法律知识。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多看多记才能烂熟于心,考试才能通过。”6月25日,吴大利考取到了《安全生产考核合格证》,今年他还打算考取《二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证书》。

  在田边地角看书复习,吴大利已经坚持了4年,干农活时,吴大利习惯在兜里装着凌晨摘录的笔记。

  同村人都取笑他,农民不好好种地,装什么文化人。同姓的叔叔训斥吴大利:农民非要装书生,看你那穷酸样,活该一辈子没出息。

  50多个笔记本

  吴大利不仅白天“装”文化人,晚上也在“装”文化人。

  三间砖混结构平房,有两间从中隔断,装扮成两间卧室。卧室内,没有衣柜,一台旧电视摆放在木桌上,布满了灰尘。衣服整齐地叠放在床上靠墙的一边,床下放着一排木箱子。

  吴大利的床头放着一个停摆的闹钟,时间定格在12点10分。这个闹钟,在三年前,每天凌晨4点会准时响起,提醒吴大利起床看书。而今,生物钟已经成为提醒吴大利起床最准时“闹钟”。

  晚上10点,吴大利躺在床上入睡,卧室角落的电视,他已经很久没有开过了。“看电视伤眼睛,而且电视剧没有小说好看,电视剧毁原著。”以四大名著为例,吴大利更喜欢看小说,他认为小说描写一个人的内心世界更仔细,不像看电视,只能通过画面和声音去揣摩。

  凌晨3点至4点,这个时段,吴大利的“生物钟”响起,起床上厕所。解决完内急之后,睡意全无。他坐在床头一个小书桌旁,打开台灯,开始看书。最近这段时间,吴大利在看《二级建造师执业资格证书》相关的法律和理论知识,他得为这场考试硬仗做准备。

  没有台灯之前,吴大利看书时,得将原本悬挂在屋子中央的白炽灯移到书桌旁。白炽灯灯光强烈,光线反射到书本的纸张上,有些刺眼。吴大利是省级建档立卡贫困户,帮扶对象是广安区广播电视台的何恒平。了解到吴大利有夜晚看书的习惯,何恒平私人赞助,为他买了一个LED台灯。

  吴大利有个习惯,看书时喜欢用笔记本将重要的知识点摘录下来。这个习惯,从1987年开始养成,至今30年。一笔一划,吴大利写满了50多个笔记本。从笔记本封面可以看出历史,牛皮纸封面、还珠格格明星片封面、黑色仿皮塑料封面。

  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上,记录着1992年3月2日摘录下的歌德名言:谁若游戏人生,他就一世无成,谁不能主宰自己,永远是一个奴隶。这句话,是他从镇上一位大学生那里借书看到的。

  1992年,年仅23岁的吴大利在家务农,被父母催婚。在他看来,23岁的年龄不应该屈服于在农村结婚生子,被禁锢在观音沟这个小地方,一呆就是一辈子。

  被“网”困住的男人

  吴大利不愿意在加禾村观音沟这个小地方呆一辈子,他的这种想法,一直在付诸于行动。

  1993年夏天,家庭贫穷的吴大利经人介绍,和邻村一位患有间歇性精神病的女子结了婚。新婚后不久,吴大利踏上了北上辽宁大连的打工之路。

  和所有逐梦青年一样,吴大利希望通过打工这条路,改变自己的人生轨迹。事与愿违,到大连打工不久,吴大利接到岳父的来信,说吴大利有儿子了。

  妻子怀孕,吴大利从繁华的城市回到了加禾村,他回到了一心想要逃离的地方。再次扛起锄头,架上犁阀,挽起裤腿,下到田里。

  家庭成了压在吴大利肩上的重担,无法卸下。“妻子有精神病,儿子幼小,想走哪里,走不脱。”和所有农村男人一样,25岁的吴大利开始认真地扮演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角色,每天认真地种庄稼。

  心有不甘,甚至苦闷。当吴大利看到周围的年轻人如潮水般涌向沿海城市打工时,他却走不出去。照顾妻儿虽是责任,对当时的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每逢春节,村里在外务工的年轻人回到村上,提着大包小包,兜里揣着厚厚的一叠现金,这让吴大利很是眼红。“如果我也能出去打工,肯定也能像他们一样体面地回来。”这句话,吴大利跟父母和岳父母说过,然而谁也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为了排遣心中的苦闷,1999年12月31日,吴大利写了第一部自传小说《网囚》。文中,他这样写到:加禾村的上空有一张网,狠狠地将我困在里面,动弹不得。我拼命地挣扎,希望破笼而出,头都撞出血了,也没能逃出去。

  这部名叫《网囚》的小说,吴大利写了3年,共计3万余字,写在一个浅黄色的笔记本上,每一页都标注了写作时间,精确到每一分钟。“记清时间,主要是表达我那一刻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吴大利说,那些日子,每一分一秒都过得郁闷、压抑、喘不过气。

  在1990年至1999年之前,吴大利还写过一部长达20万字的小说,名叫《再续香火》。故事以加禾村部分村民为原型,讲述在计划生育政策下,这些村民如何想方设法逃避计划生育检查。生了一个女儿后,必须再生一个儿子,以续香火。

  《再续香火》手稿中,有这样一段话:李嫂在石窖里生下了儿子,没有接生婆,是自己顺产下来的。全家人高兴得不得了,但又不敢大声喧哗,怕引来了检查的计生干部。吴大利将这部小说的手稿藏在床下的一个木箱子里,他希望有一天这部小说能够出版。

  “囚鸟”破笼靠读书

  被网困住的吴大利始终想逃出去。2003年,吴大利再次踏上北上大连的打工路。这一次,他在大连呆了5年,和他曾经羡慕的同村年轻人一样,他走进了建筑工地,当小工。

  时过境迁,离上次打工已经10年了,大连这座城市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靠力气挣钱开始行不通,打小工每天只有50元,而技术工每天有150元。

  “挣钱不费力,费力不挣钱。”吴大利总结为,自己没有技术,凭气力挣钱是挣不了大钱的,只能挣一些“汗水钱”。

  摆脱凭气力挣钱的局面,吴大利想到了自学,他想要当技术工。工地上不忙时,吴大利就躲进城里的图书馆,悄悄地看书,看的书多涉及建筑施工类,有时候也会看一些人生哲学或者历史、医学类书籍。

  不到三年时间,吴大利从一个零工走上了安全管理岗位,学会了看施工图纸,开始涉及工程造价方面的知识。“那个时候,真的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己可以不费力就挣钱了。”吴大利说,在工地上,他每个月可以领到4000元左右的工资。

  天有不测风云,2009年初,家中老人身患重病,需要吴大利回家照顾,吴大利像1993年一样,又一次从大连回到了加禾村,再也没有外出过。

  回到老家后,吴大利间断性地在建筑工地上打小工,这些建筑工地,大多是周边一些小型工地,轮不到他当管理人员。

  2014年初,吴大利听说可以通过考试取得建筑类相关证件,然后到建筑公司上班,当管理人员,这激发了他的激情。不过激情终究还是抵不过现实,吴大利不会用电脑,而且法律和理论知识十分欠缺。

  又是三年,今年的6月25日,吴大利取得了《安全生产考核合格证》,可以到工地上当安全员,与广安一家公司达成协议,到公司入职。目前,吴大利还准备在今年之内拿到建造师执业资格,因为这个证书可能含金量更高。

  吴大利的“考证之路”还在继续,他必须尽力到外面去挣钱,因为,已经23岁的儿子面临着结婚买房等现实问题,需要他的经济支持。

  采访的最后,吴大利说,他希望走出自己心中的困境,打破悬在加禾村上空的那张网,他不愿被囚禁在里面,而打破这张最有力的武器就是读书,通过知识一步一步踏出加禾村,走出观音沟这个小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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