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里的春夏秋冬

作者：海清涓

初夏的成都，怎么看，都像一首诗，一首盆地写给平原的抒情诗。

在青羊区参加完一个文学笔会，走出会议室，街上已经灯火辉煌。文友们有的去逛春熙路、天府广场、宽窄巷子、锦里，有的就近打麻将、喝夜啤，有的回房间休息。没去环球中心找二姐的我，跟三个重庆文友（美女散文家、新锐评论家、著名诗人）沿着酒店外的街道漫步。

漫着漫着，街边的坝坝茶牵住了我们的视线。坝坝茶，就是露天茶，喝坝坝茶，是成都人比较喜欢的一种休闲方式。那一排接一排古朴简约、随处可见的木桌竹椅，让人有一种大隐于市的惊喜。

走，我们也去体验一把成都人的休闲。这话，不知是评论家说的，还是诗人说的。反正，我们四人同时停下脚步，同时走向离我们最近的那张矮矮的方木桌。方木桌仿佛是为我们量身定做的，没有多一个也没有少一个，四个人刚好东西南北各占一方。靠在青褐色的竹藤椅上，久违的舒适和悠然不请自来。我们很自然就告别了重庆的快节奏，我们很自然就融入了成都的慢节奏。

我和散文家点的菊花茶。菊花在冒着热气的玻璃杯里上下翻滚，像汉家少女在学跳摆手舞，吸管倒是十分安静，任由我和散文家往杯里加了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冰糖。菊花有苦味，加了冰糖口感会更好一些。虽然，我和散文家都属于清瘦型，都属于随便怎么吃都长不胖的清瘦型。但是，平时，我们极少沾糖。

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诗人低调幽默，帮我们抢高铁票的评论家睿智调皮，他们时不时冒出一句比民族更民族的民族话，好几次都笑得我差一点被菊花瓣卡住喉咙。隔离带中间粉红淡白的花，在灯光下透着一种若有若无的妩媚。诗人和评论家点的清茶。长形的杯子透明，鲜嫩的茶叶光润。随着诗人和评论家很民族的龙门阵，一股淡淡的清香在灯光下弥漫开来。

成都人一般喝下午，习惯一边喝茶一边晒太阳。晚上没有太阳，我们享受不到在阳光下喝茶的那份惬意。但是，晚上喝茶有另一番景致。不说月光，不说星光，不说树影，不说粉子，不说80，不说70，不说60。陌生的城市，熟悉的文友，放下世俗里小忙和小累，我们慢慢地喝着茶，我们闲闲地聊着天。

鸟们在不远处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欢叫。我们来早了，梧桐花没来得及开。我没戴眼镜，看不清青绿色的心形树叶后面到底有几只鸟，也许是两只鸟，也许是三只鸟，也许是四只鸟。想到四只鸟，我不禁暗暗好笑，因为我一下想到我们是四个人。

四个人，能不能代表一年四季？

我和散文家对坐，诗人和评论家对坐，四个人显得黑白分明，胖瘦分明，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分得清清楚楚，春夏秋冬分得明明白白。更巧的是，我们居然依着春夏秋冬顺序入坐。

我们四个人，在成都街头，在初夏之夜，把坝坝茶喝成了文学沙龙，四个人的文学沙龙。我们的文学沙龙，重庆的文学沙龙，成都的文学沙龙。属于诗歌，属于散文，属于小说，属于评论，属于友情，属于真诚，属于自由，属于休闲。我们四个人，居然一人代表了一种文体（他们代表了诗歌散文评论，我只能代表小说了），这，是一种偶然，还是一种必然？

从春夏秋冬，想到巴金，想到家春秋，想到艾芜、沙汀，想到巴金和萧珊的爱情，想到巴金一生只爱一个人。从春夏秋冬，想到卓文君、薛涛、花蕊夫人、黄娥，想到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私奔，想到卓文君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从春夏秋冬，想到如泉似果、柔中含钢的蜀蓉锦语，想到当年，如果不从资中到永川，我这个四川人，应该会像二姐和弟弟一样定居成都。

诗人、评论家、散文家都在慢慢喝茶。

我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不许想这么多，不许想成都的过去，也不许想成都的未来，只轻轻慢慢地活在成都的此时，轻轻漫漫地活在成都的此刻，轻轻漫漫地活在一杯透明微甜的成都坝坝茶里。

轻轻慢慢坐着，轻轻慢慢说着，轻轻慢慢笑着。轻多么美，慢多么妙。

如果可以，我愿意，让一切轻下来，让一切慢下来。

轻轻喝着，慢慢谈着，不知不觉，周围桌净椅空。我们四个人走出好远，我还忍不住回头望了方木桌一眼。

或许，每一次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相见。

期待秋后，二姐家小美女降生，再到成都喝一次坝坝茶。只是芙蓉一日三变拒霜惊艳时，在一起轻轻慢慢喝坝坝茶的人，会不会是我们四个人，会不会是初夏夜里的春夏秋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