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博 靳小沛 四川在线记者 吴晓铃 吴梦琳

1960年，四川大学考古专业正式成立，从此，川大考古成为继北京大学、西北大学之后，中国首批设置的培养考古学专门人才的基地，也成为川大这所百年高校一块国内有名的招牌。

10月31日，中国考古学前沿论坛暨四川大学考古学专业创建六十周年纪念大会在四川大学江安校区举行。川大考古的第二代精英张勋燎、林向、马继贤、宋治民等以及历届学子汇聚一堂，共同庆祝这一国内考古学界的盛事。86岁的张勋燎教授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自豪地回忆起了川大考古专业创建人徐中舒、冯汉骥两位大师令人钦佩的优良学风，“他们一直用无私奉献的精神和真才实学，孜孜不倦地培养学生。他们代表着中华民族的优秀传统精神，希望川大考古人把先辈的优良学风代代传承。”

谈考古专业创始人

“他们都是纯粹的学者和大师”

86岁的张勋燎满头银发，精神矍铄，在年轻学生面前平易近人，“我们的老师就是这样言传身教的呢，只要是喜欢读书的学生，他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张勋燎口中的老师，指的是川大考古专业创建人，著名学者徐中舒以及著名考古学家冯汉骥为代表的老一辈学人。

徐中舒，中国现代著名历史学家、古文字学家、考古学家。1926年毕业于清华大学研究院，师从王国维、梁启超、李济等著名学者。早年，徐中舒以《耒耜考》一文知名。该文以出土古文字材料与古代典籍及实物相互对照，一举解决了两千年来学者们一直莫衷一是的耒耜形制和功用问题，成为中国现代学术史上的名篇。

徐中舒虽未长期从事田野发掘，却深知地下埋藏古代人类活动的遗物遗迹是研究古史和古文字必不可少的依据，不仅在这些研究中广泛利用了考古学上的各种发现和研究成果，还对考古材料本身作了不少独立的研究，根据自己独特的研究方法，提出许多很有价值的独特见解，取得了丰硕成果。

冯汉骥，早年留学美国，在宾夕法尼亚大学人类学系研读，学习文化心理学和亚洲考古，并在取得宾夕法尼亚大学人类学哲学博士学位后，当年即受聘哈佛大学任教并兼任哈佛大学汉和图书馆主任。

“他们都是非常纯粹的学者。”张勋燎言及两位前辈，充满崇敬。

1953年，张勋燎考进四川大学。原本一门心思想读川大中文系的他，因为志愿被调配，阴差阳错进了历史系。和好几位学生一样，张勋燎心心念念地想要转系，系主任徐中舒先生告诉他：既来之，则安之。

在听徐中舒先生讲课的过程中，年轻的学生渐渐被大师风采所吸引，“他知识的渊博就不说了，讲课还很有特点，不是照本宣科，而是讲自己的研究成果，讲自己的独到见解。慢慢地我觉得，历史这块还是大有可为。”张勋燎说，他最后安下心来学历史，“可以说就是徐中舒先生那代学人的魅力吸引了我，他们是我学术上的引路人。”

毕业后，徐中舒推荐张勋燎留校，并把他推荐给了冯汉骥先生做助教。

和冯汉骥在一起的20年，让张勋燎对冯汉骥等老一辈学人踏实的学风以及坚毅正直的性格无比钦佩。

“1939年，他当时就是因为签名反对当时的教育部任命国民党党棍程天放做四川大学校长，才离开四川大学去筹备四川博物馆的。”张勋燎说，冯汉骥有一个为人处世的原则，“虽有相熟之人，当其一入政界，就等于断绝来往了”。除开徐中舒、蒙文通、任乃强和朱光潜等学者外，很少与人交往。

冯汉骥治学严谨，从不写应酬作品。他曾多次告诫学生，文章写成之后，一定要放上一段时间再看更多的材料，经过反复校验订正，万勿轻易寄出发表，误人误己。他倡导勤奋好学之风，多次教导学生：“从事现代考古工作，必须亲自参加田野发掘，不能只是坐在家中搞沙发考古。但一个考古学家首先必须是一个历史学家，否则便只能成为考古匠。”

对于学生，冯汉骥则格外关照。1962年左右，冯汉骥赴西安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带上张勋燎长见识。见年轻的张老师衣衫单薄，他便把自己置办的皮大衣借给了对方。

谈道教考古

“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国人自己研究”

作为川大考古专业的第二代精英，张勋燎最令人关注的是一手建立了中国考古界的道教考古。

一开始，张勋燎从事的只是墓葬考古研究。但是他在此过程中发现，墓葬里有很多道教材料，他并不懂得是什么意思。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张勋燎开始连续4个月泡在川大图书馆，“早上等开门，晚上熄灯才走，为节约时间厕所都舍不得上……”就这样，他啃完了60本相关的专业书籍。

逼着他如此拼命的是一种忧患意识。“我很着急，因为上世纪80年代，外国学术界看不起中国考古。日本人说，中国人的考古报告只需要看基本材料，因为没有研究。”张勋燎咽不下这口气，“日本人过去曾公开提出：敦煌在中国，敦煌学在日本。道教是中国土生土长的，这个问题我们自己还不搞的话，让日本人或者其它国家的学者再搞出一个道教考古，这是中国考古人的失职。”

在道教考古中，张勋燎有了很多不同于传统观点的认知。比如以前认为道教是东汉顺帝时张陵在四川创立的。他结合考古材料和道书文献记载，认为道教是在以洛阳西安为中心的两京地区首先形成的，后来其中的一支才进入川西，之后结合四川本地的巫术及一些民间文化，形成了“五斗米道”。另外，以前还认为道教就是讲神仙，但他认为道教一开始是讲治病和长寿……

关于道教考古等众多的学术课题研究，张勋燎如今以80多岁的高龄，仍在思考并撰写论文，“但是我不急着发表。”他说，“冯汉骥先生一直就告诫我们：‘文章写好后一定不能急于发表，要放在抽屉里过几年再拿出来，看是不是还需要修订。’所以我的文章也是很多年后才拿出来。因为学术是追求真理，不是获取个人利益的手段，必须严肃认真。”

如今，86岁的张勋燎仍在被年轻的师生追着讨要新的研究成果，他总是乐呵呵地答应：弄好了就给你们。

为何至今仍然笔耕不辍，老先生说，“我这一生，不讲运气，讲力气。一生事业所系，所以不能无语。来日无多，责任重大。”

“我的这些思想，也是从老先生们那里继承下来的。”他期望未来的川大考古人，继续继承和弘扬川大考古系老一代学人的学术传统和无私奉献的精神，为建设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考古学贡献川大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