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川在线记者 吴平
23日是世界读书日,当天下午,在阿来书房雅集暨新书发布会上,四川省作协副主席罗伟章与茅奖作家阿来就《以文记流年》畅谈了散文创作和品读心得。
罗伟章: 您小说和散文的创作有哪些不同?
阿来:小说是通过书中人物说话,而不是自己代入角色。如果没有含蓄,急于自己说话,就会失之于直白。
散文在中国比小说产生更早,如《古文观止》以及汉代史学家司马迁的《报任安书》。另外散文不可能像小说有刻意设计。比如《以文记流年》第一辑中,我谈自己为何写《云中记》,是因为读者很喜欢,不断有要求让来谈一下,于是就有了这一篇,相当于创作心得。第二辑是关于在我年轻时候对我影响至深的两个诗人,带着希望与青春告别的心情写的。诗人聂鲁达有丰富的爱情经历和革命经历,出任过各国大使,做过高官也曾是地下流亡者,浪漫豪迈,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然而纸上读来终觉浅,要跟那个时代告别一定得亲身游历。我便来到聂鲁达的祖国智利,重走他曾经壮游过的地方。当时旅行社派的车,但他们给的路线我看都不会看,那是给普通游客打卡的。我有自己要去的纪念地,于是有了《以一本诗作旅行指南》的题目,这本诗就是聂鲁达的《诗歌总集》,有几年我常常重读其中一些篇目。其中最大的体会是,谁说诗歌是虚构幻想?有生命力的文学,一定跟个人、国家、社会和人民生活其上的土地的真实情况相连。
杜甫的诗集我也一直有,同一本诗集曾前后买了七本,读高兴了就送给书友。杜甫五载在四川,只有一年在梓州,除此都在成都。在我看来,杜甫是第一个给成都定调,描述方方面面天府之国的气质,《杜甫成都诗传》是对杜甫暂居成都的忠实记录。行文的风格就是从物质到精神情感需求,都没有丝毫隐藏,自己的爱好无论如何都真实呈现出来。
罗伟章: 您的写作也好谈话也好,知识丰富但不会有学术感和距离感,反而有鲜活的生命活力。《以文记流年》让我看到一位优秀作家怎样梳理自己,怎么观察世界思考问题,文章展现的视野和眼界能将我从庸常中超拔出来。尤其写杜甫那篇,有深刻感触。感觉您处理知识是有呼吸,是活的。
阿来: 这种呼吸感或者生命力,不是来自对知识的理解,而是对散文的理解。前面提到的《报任安书》等等,更像是应用文,是写给朋友的一封信,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写盖楼的缘起和过程,在里面讨论国家政策。总之散文的主题几乎无所不包,苏东坡写《赤壁赋》,是哥们几个在江上感受水波浩渺清风明月而人生短暂,因真情流露且意味隽永而流传下来,世代后人都能与其产生共鸣。
为什么要有专门散文家?小说家、政治家、企业家都可写,只要有真情实感,不用虚构,什么都可以谈,当然也需要一定审美,文章要写的漂亮,唯独知识量在散文中的权重不是排在最前面的。
刚才讲的杜诗1400多首,我读了不止一遍,是因为它跟生命与对世界的认知有关系。而卖弄知识的内容,我都没让它进入文字。当然我也不反对卖弄知识,总比没知识卖弄好。知识为的是丰富提升建设自己,知识积累到一定程度会自然而然构成自己的一部分。唐代诗人李商隐的诗句“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有点卖弄知识,古人叫掉书袋,我们不掉书袋。
罗伟章:我更喜欢读小说家和诗人写的散文,我还有个观察,一个杰出小说家的散文也会杰出,比如茨威格,奥登,鲁迅,阿来,大体遵从此规律,只要小说诗歌杰出,散文一般杰出。
阿来:那是因为散文不是“做”出来的,而是自然书写。比如第七辑的演说记,一些演讲从没想过是散文,准备都没有。大前年去李庄,翠屏区一位干部说,他们为干部讲堂请的嘉宾因为航班取消来不了,让我去救急,随便讲什么。我在从李庄到翠屏区路上的二十分钟内,根据这几天的参观心得,整理了思路,摆了道龙门,竟然讲出跟以往李庄文史不一样的东西,叫“士与绅的最后遭逢”,认为李庄通过士与绅两个阶层的结合,保存了中国传统文化中基本的道德感、基本的人性人情的温暖。没想到有人将录音整理后发表,还得了天津百花散文奖。 我的体会是,散文真是由心而发才元气充沛,专门构思的散文是值得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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