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成博 文/图

夏商周断代工程首席科学家李学勤在谈到古蜀文明时曾表示，“鉴于古蜀文明的独特性，如果没有对古蜀文明的深入研究，便不能构成中华文明起源和发展的完整图景。”

古蜀文明在中华文明中地位如何？“再醒惊天下”的三星堆为我们理解古蜀文明与中华文明的关系提供了哪些新材料、新证据？7月5日下午，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三星堆遗址工作站站长雷雨做客“名人大讲堂”，以《从三星堆看古蜀文明在中华文明中的地位》为题，结合一线考古经验，分享自身多年三星堆考古的发现与思考。

雷雨向观众介绍2019年启动的三星堆祭祀区新一轮考古工作。

三星堆器物是古蜀人的独特创造

“三星堆出土了很多中国过去从未发现过的新器物，比如青铜人像、青铜神像、青铜面具等青铜群像，以及神树、神坛、太阳形器、眼形器等，它们构成了三星堆文化中最为辉煌同时又是最为独特的部分。”讲座伊始，雷雨通过大量三星堆出土文物的图片，为观众们构筑了三星堆文化的基本印象，“三星堆文化的青铜器以介于具象与抽象之间的人像、神像、半人半神像以及祭祀用具等为造型主体，对在宗教礼仪活动中主持仪式的祭司、巫师等神职人员的形象着墨颇多，与中原地区商文化青铜器以礼器为造型主体的传统截然不同。”

与中原商文化相比，三星堆文化的神巫和神权色彩更为浓郁和突出，体现出鲜明的地方特征。雷雨认为，这种特征的背后，是古蜀人对“人与神”充满想象力的独特理解，也体现出古蜀国上层独特的权力架构。“从出土文物来看，三星堆遗址出土数量最多的器物当属陶器和石器，这些最常见的日常用品绝大多数具有明显的地域特征，在文化因素中占据主导地位。与此同时，三星堆文化出土的玉璋、玉琮、青铜尊、青铜罍等又深深烙印着其他地区文化的印记，体现了三星堆文化的开放性和包容性。”

雷雨      

“以人像、神像为青铜器造型主体，以及崇尚黄金的传统或者习俗，在同时期的中国大地上找不到它例，因此客观上不排除三星堆文化与更远地区的文明进行了交流与互鉴。”雷雨表示，“但是目前我们找不到这种联系的直接证据，或者说在更远地区找到相似度较高的同类器，因此可以理解为它们有可能是古蜀人在借鉴其他文化因素基础上的独特创造。”

除了不断吸收区域外文明的影响，三星堆文化事实上也在不断地向外传播着自己的影响力。雷雨从考古成果角度入手，告诉观众，“三星堆对周边以及其他地区的文化产生了不小的影响。从越南红河平原的考古发掘看，当地出土的玉璋、有领玉璧等，都与三星堆文化的造型具有相似性，这或许告诉我们，三星堆文化的辐射范围远至今天的越南北部。”

古蜀文明有超越同时期中原文明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性

由于出土文物的独特性，以及围绕文物、“祭祀坑”的诸多谜团，三星堆曾于2013和2022年两次被列入“中华文明探源工程”。对于三星堆的独特性，雷雨认为，“以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是中华文明形成过程中、众多区域性文明中发展程度较高，同时也非常独特的一支，它以鲜明的地域文化和传统的中原文化为基础、广泛吸收了周边以及其他地区的文化因素，呈现出独特而瑰丽的文明特质，极大地丰富了中华文明的文化内涵。”

因此，三星堆为代表的古蜀文明虽然独特，但它仍然是中华文明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首先，我们应该看到，几大‘祭祀坑’虽然是三星堆遗址的最大亮点，但并非三星堆遗址的全部，更不能将其与遗址割裂开来。”雷雨表示，“是来自中原夏商文明的青铜铸造技术、青铜礼器制度和尚玉传统，以及可能源自于其他文明的雕塑艺术和尚金习俗，在四川盆地这个独特的地理单元中产生了碰撞和交融，从而形成了鲜明的区域特征。从这个意义上讲，三星堆那些看似怪异的器物仍然放到地域文化的范畴加以理解。”

讲座中，雷雨向观众展示一件未戴面具的青铜人头像。

雷雨表示，无论是1号大神树上自天而降的飞龙、青铜大立人的龙头座和服饰上的龙纹，还是青铜神殿上的龙纹，均是典型的中国符号，“在三星堆1、2号坑出土的文物中，光是单独的龙形饰件就有29件之多。此外，还有诸如云雷纹、夔龙纹、兽面纹、回纹等几乎一整套的中原商代青铜器上的典型纹饰，被三星堆人应用到了大立人、小立人、兽首冠人、神树、神坛、神殿等看起来最怪异的器物上。”

关于网友对三星堆人头雕像“高鼻大眼、非黄种人”的猜测，雷雨表示，很多网友看到的是头戴面具的青铜人头像，面具的特征并不能成为我们理解三星堆人长相的依据。他拿出一件未戴面具的青铜人头像的面具，向观众说明，真实的三星堆人长相绝不是面具的样子，“面具由于被赋予了神的特性，线条自然会更简练、轮廓会更夸张，所以给人一种三星堆人高鼻大眼、非黄种人的错觉。”

“三星堆遗址的发现与发掘，从根本上改变了世人对古蜀文明发展水平的传统认识。以三星堆文化为代表的古蜀文明整体来说没有达到中原夏商周文明的高度，但在艺术的想象力和创造性、大型青铜器的铸造、黄金的锻打利用等方面，三星堆文化则在相当程度上超越了当时的中原。”因此，雷雨认为，“三星堆文化为代表的古蜀文明昭示了中华文明发展过程中的多样性，实证了中华文明从多元走向一体的发展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