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获得人民文学奖之后 马平:这个作品有我真实的影子

2022-08-03 14:54:30来源:四川在线编辑:裴蕾

马平      

四川在线记者 肖姗姗 图片由郎酒集团提供

8月3日,“青花郎·人民文学”2021年度奖颁奖典礼在泸州举行。四川作家马平凭借《五世同堂》获得短篇小说奖,评委会给予了高度评价,称其构思精细,写出了底层人之间的理解、援助和脉脉真情。那么,《五世同堂》到底写了什么?好在何处?马平的构思灵感又源于何处?颁奖典礼之后,四川在线记者第一时间专访到马平,与他聊了聊《五世同堂》背后的真实人生。

这个作品里有真切的投影

四川在线:首先祝贺马老师的短篇小说《五世同堂》拿下大奖。您作为四川领军作家,对此次获奖有什么感受?

马平:《五世同堂》是我近五年间在《人民文学》杂志发表的第三篇小说,前两篇是中篇小说《高腔》和《我看日出的地方》。感谢《人民文学》,感谢前前后后的编辑老师们。感谢各位评委对我的褒奖。“人民”二字,让我感受到了这个奖金灿灿的亮度和沉甸甸的分量。

四川在线:您能给读者介绍一下,《五世同堂》写了怎样一个故事吗?

马平:这篇小说,在一万余字的篇幅里,写了一个推拿店的故事,写了几个理疗师缠缠绕绕的一段时光。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我”,一个作家。店里和店外,过去和现在,这条街和那条街,串起了一个感人肺腑的故事。几个生活普通的人,完成了一个非凡的守望。小说女主人公说:“哪怕最终他只能在一尺远的地方看见我,让我走十万八千里我也愿意。”我相信现实生活中一定有人这样说过,所以,我在写作时也为之动容。

四川在线:《五世同堂》的创作过程能分享一下吗?创作花了多长时间?小说里写了成都人熟悉的五世同堂街,语言也有川味儿,却显然不是非虚构,您在写作过程中是如何考量的呢?

马平:去年某天,我在下班途中,在成都街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当时的情景和这篇小说的开头一模一样。我过了街,回头去望,那个身影却消失了。那本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相遇,却让我的心里有了一种空荡荡的感觉。从那一刻起,我就像迷了路,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通过文字完成了这个寻找。我走得并不远,因为我要寻找的人,我要寻找的那些被我一直忽略的场景,以及生活的馈赠等等,就在街头巷尾,就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因为这些指名道姓属于成都,在表达上必然带有某种四川风味。小说站在非虚构的对面,我自然就有一些权利,比如对街道做一些改动,进行不大的重新搭配和布置,以免对号入座。现在看来,沿着一条虚构的道路,同样可以到达实景实地。

四川在线:您希望通过《五世同堂》这篇小说和读者产生怎样的共鸣?或者说您想通过这个故事,表达什么样的思想内涵?

马平:我因为久坐带来的一些毛病,在家门口一家推拿店进进出出已有八九年,我想把在那儿受到的亲人一般的关爱传递出来,并且希望读者能够感同身受。但是,这对一篇小说来说显然是不够的。有了小说开头那个电光火石一般的街头相遇之后,我很快就明白过来,我只有让目光追到店外,才会真正知道理疗师朋友们手上的力道从何而来。同时,我还想有一个冒险,让一双手去抚慰起起伏伏的命运,看看究竟会起一个什么样的改变。小说中的母亲对她的儿子说过一句话,你手下经过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个什么缘分撞上你的手心。撞到作家手心上的,不能只是一个缘分,也不能只是一个传奇。我希望读者朋友一口气看完这篇小说,至少会有这样一个感受,那就是,能让我们解除腰酸背痛的,能让我们解除身心疲惫的,是一双力道刚好的手,加上一个结局刚好的故事。

四川在线:《五世同堂》能获得奖项与肯定,您觉得它最成功的地方在哪里?您的创作一直在创新,这篇小说与以前的作品相比,有何不同?您在写法上是否有全新的探索?

记者:一个读者朋友在留言中这样评价这篇小说:“论题材不宏大,论思想不前端,论观念不现代。”他还说,这恰是小说应该追求的真经。还有一个作家朋友在朋友圈里说:“人物不多,结构也不复杂,在作家的安排下,却有一个很大的布局。”他们所说的,大概就是这篇小说成功的地方。它能获奖,大概还是因为它的日常和朴素,老实和结实,靠的并不是全新的探索。要说和自己从前的作品来比,不同的是,这个作品里有我自己真实的影子,我的职业,我的健康状况,都在文字里有真切的投影。

文学书写不要远离乡村

四川在线:从《高腔》到《塞影记》,您的这两部重量级著作都将目光投向了乡村。而这次的短篇小说,您开始书写您熟悉的成都,这是否意味着您的文学书写将回归城市?

马平:从长篇小说《草房山》开始,我就一直被贴着“乡土作家”的标签,因为我写城市的作品实在是少之又少。去年下半年,我终于下定决心要“进城”了,一口气写了两个城市题材的短篇,《活水公园》和《五世同堂》,《活水公园》刊发在《雨花》杂志去年11期。成都的活水公园,我在书房里就能俯瞰。成都的五世同堂街,就在我家门口。我想我要写城市,当然要写我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成都,那就从身边写起好了。这却不能说我回归城市,因为我不会忘记我从乡村来。还有,我写下这两篇小说,并不意味着我今后将不会再写农村。

四川在线:您是一名从乡村走出来的作家,您书写乡村的笔力始终深厚,那么,对于城市的书写,您觉得与书写乡村有何不同?

记者:我早年也以为,书写城市和乡村,会用不同的笔墨,也有一个门当户对要讲。那是因为我总是以为,乡村题材的作品是写给乡下人看的,城市题材的作品是写给城里人看的。我有一本散文集《我的语文》,写的是乡下,并且是从前的乡下,但我发现,喜欢这本书的人,绝大多数是城里人,当然不少是有乡村经验的城里人。我由此知道,如果我们在写作的时候,就以为这个作品是为城里人或是乡下人量身定制的,恰恰可能会让这个念头把事情给弄糟了。这不是要让城市和乡村混为一谈。我写城市的时候,会把写乡村的那点经验调动起来,但我一定不会把一台收割机调动进城,让它来为我跑一趟出租。

四川在线:就是说,不应该区分乡土作家或者城市作家?

马平:这样分一分,我想也没有什么关系。作品可以类型化,作家未尝不可。只是这样的身份强调,不能对立起来。

四川在线:之前省作协号召全省作家,在2022年继续参与到书写时代大事的队伍中来,乡村振兴就是一个重要的选项。您觉得,当下的乡村,用文学应该如何表达?除此之外,还有哪些题材值得书写?

马平:当下的乡村正在巨变之中,如何完成对这个巨变历程的文学书写,需要各方面的文学力量来共同探索。我清楚自己的责任和义务,那就是,不要背叛了乡村,不要远离了乡村,不要忘记了乡村需要振兴。至于表达,各有各路,并不一定需要齐步走。除了乡村之外,当然就是城市了,特别是城镇化这一块。还有生态等等,都大有文章可做。对我而言,城市不是庞大的而是细弱的,它的大街小巷,和乡间小路也有相似的地方。我会一直跟在那些小人物后面,看他们怎样过街,这如同到了乡下一个三岔路口,看他往哪条路上走。

四川在线:接下来,您还会有关于乡村题材的创作计划吗?能否透露一下?

马平:虎年春节前后,我一连写了两篇散文,各有一万字,都是写亲情的,已经分别在《雨花》和《广州文艺》发表。近期完成的几篇散文,就大都与乡村有关。虎年是我的本命年,我打算在离开工作岗位之后认真休整一下,读点书,写点散文,当然不仅是写乡村的散文。

我愿意为青年作家多做工作

四川在线:您的作品在近年不断推出,您是如何保持如此蓬勃的创作力的?

马平:我的创作近年出现一点良好的状态,年龄的紧迫感大概是主要原因。蓬勃的创作力谈不上,不向自己服输倒是真的。我每天五点起床写作,坚持下来,就不再是自加压力,而是自成习惯。

四川在线:您作为四川文学的领军作家,对四川文学事业的发展和四川作家队伍的建设,有什么看法?

马平:我在四川省作家协会工作了二十多年,亲眼见证了四川文学事业的繁荣和作家队伍的壮大。如今,方方面面的力量都在助推这项事业,助力这支队伍,这是非常好的现象。文学创作是个体劳动,是个性化的劳动,维护一个良好的文学生态,尤为紧要。

四川在线:四川目前有很多优秀的青年作家,如周恺等,但也有些青年作家,写着写着就消失了。您作为一个始终在坚持写作的前辈,对于青年作家,您有没有一些想要与他们分享的?

马平:我一直愿意为青年作家多做工作。我希望大家一不要等,二不要急。不怕慢,就怕站。也不要想一口吃成一个胖子。

四川在线:《高腔》和《塞影记》都写了川剧,您对此深有研究吗?平时除了写作和阅读,您还有其他的兴趣吗?

马平:我对川剧研究不多,写到它都是临时抱佛脚。除了写作和阅读,我倒是喜欢唱现代京剧,但每回一两段下来,嗓子就不行了。我想写作也迟早会是这样一个状态,所以,趁着还能写,还是创作要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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