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成博
在乔瓦尼·博尔迪尼充满动感的《罗斯福·吕塞侯爵夫人》不远处,梵高的《园丁》肆意挥洒着这位天才画家对色彩的想象;康定斯基饱含深意的《成角的线条》近旁,乔尔乔·德·基里科《令人不安的缪斯》挑战着观众关于透视与光影的预期……
行走在11月25日开幕的成都博物馆“百年无极——意大利国家现当代美术馆藏艺术大师真迹展”展厅内,46位顶级西方艺术大师的62幅艺术杰作如同万花筒般渐次闪现,让观众在移步换景中经历一场跨越百年的充满想象与创造的旅程。
本次展览预计将持续至2023年2月26日。
《园丁》(梵高)
如何陈列?
展厅中的跨世纪对话
“‘无极’在东方的古老智慧中,代表向前的流动和神秘,正如现当代西方艺术的流变与争鸣。”展览执行策展人张潇尹这样解释本次展览的题意。展厅从灯光、温度控制和墙面设计等方面,都竭力还原出画廊的风格,而穿透的墙面设计,让展览反映19-20世纪西方现当代艺术发展的五个单元能够实现相互回望与关照,在展厅中形成一场跨越世纪的对话。
张潇尹告诉记者,自欧洲文艺复兴以来,意大利在数百年里一直是欧洲的艺术中心。19世纪以后,虽然中心转移到巴黎,但意大利本土画家依然在众多现当代艺术理念的指引下进行着艺术探索,他们的声名或许不如梵高、莫奈、塞尚等人显赫,但他们的探索同样具有创造性。
走近展厅,首先映入观众眼帘的是意大利画家弗朗西斯科·海耶兹创作于1844年的《浴女》。“这是本次展览展出的年代最为久远的一幅作品。”张潇尹表示,作为意大利浪漫主义最杰出代表的弗朗西斯科·海耶兹连接了新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透过他的作品,观众可以看到现代艺术如何在深厚的古典主义氛围中萌芽。
作为意大利众多博物馆中唯一一家完全致力于现当代艺术收藏与展览的国家级博物馆,意大利国家现当代美术馆首次携体量如此之大、规格如此之高的重磅展品来华,先后在北京、成都展出。“透过这些珍贵的藏品,观众在通览现当代艺术发展脉络的同时,也能获得一次了解意大利现当代艺术家及其成就的机会。”
沿着时间线索,当观众的眼睛顺着弧形的墙面向左侧转移,多梅尼科·莫雷利的《人物形象研究》《贝尔纳多·塞伦塔诺肖像》,安东尼奥·曼奇尼的《学习》,乔阿基诺·托马的《狱中的路易莎·圣菲丽丝》,共同展现着浪漫主义画派在19世纪的意大利所取得的艺术成就。这些作品中,艺术家从现实生活中获取题材,但在对题材的表现中,已不再满足于对眼前所见事物进行事无巨细的描摹与再现,更多的个人体验与个人情感透过画笔传递到作品中。
《令人不安的缪斯》(乔尔乔·德·基里科)
《罗斯福·吕塞侯爵夫人》(乔瓦尼·博尔迪尼)
如何产生?
一场对艺术本质和作用的追问
现当代艺术是如何产生的?
对于这个问题,艺术史学家们有着各种各样的回答。“工业革命之后,照相技术的出现无疑是促使艺术走向现当代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在张潇尹看来,照相机的发明预示着过去数百年那种追求摹写现实的艺术遭遇到巨大的挑战,“艺术家们不得不去思考,艺术的本质和作用到底是什么?”
从展览的第二单元“在巴黎的天空下:艺术中心的转移”开始,艺术家在不断觉醒的身份认同下,从光影、透视、色彩、构图等很多方面开始挑战原先的绘画准则,印象主义、抽象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未来主义等一系列的画派在喧哗与骚动相继登场,不同流派的艺术家用一幅幅堪称经典的作品回答着自己对艺术本质的作用的理解。
印象派大师埃德加·德加的《更衣室舞者》,用生动的笔法、动感的构图以及精妙的光影,显现出艺术家变瞬间为永恒的艺术魔力。“嗖嗖大师”乔瓦尼·博尔迪尼的《罗斯福·吕塞侯爵夫人》尽显画家流畅的画风。
在这一区域,最引人瞩目的作品毫无疑问是表现主义先驱、荷兰后印象派画家梵高的《园丁》。1888年,在巴黎度过两年不如人意的时光后,梵高追随阳光和色彩,来到法国南部的阿尔勒,次年因精神疾病频繁发作住进了圣雷米的精神病院。在这里,他描绘周遭的一切,并创作了这幅《园丁》。
“《园丁》的背景取材于精神病院的花园,人物的原型可能是他在这里认识的一位农夫。以此为开端,梵高重新关注农民生活,回归到其在荷兰纽南第一个创作时期的米勒式主题,重新审视人与自然的复杂关系。”张潇尹告诉记者,“可以说,在梵高之前,艺术家们运用颜料时,更多还是为了用色彩来再现他们眼中的世界。但到了梵高的笔下,色彩本身就成为了画家表现思想与情绪的途径,他用强烈的色彩和凌冽笔势,向世人展现出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被痛苦与希望灼烧的灵魂。”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园丁》参展,也是梵高的真迹首次来到成都。
《桑托斯皮里托的渔民们》(乌巴尔多·奥皮)
《圆环》(约翰·伊顿)
如何观看?
欣赏艺术家有意识的独出心裁
走出“巴黎的天空”,第三单元“向四方狂奔:形式与节奏的欢歌”则更加令参观者感到眼花缭乱。
阿梅代奥·莫迪利亚尼的《汉卡·扎布罗夫卡肖像》,透过修长变形的人物结构、明快对比的色调以及近乎平面的背景处理,呈现出一种自省的精神状态;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康定斯基的《成角的线条》,通过抽象几何形状的和谐与不和谐,以及色彩的力量来传达视觉上的精神共鸣;勒内·马格里特的《浴火的风景》,以符号性的熊熊火焰与阴郁风景描绘着艺术家眼中超现实的世界……或许,乔尔乔·德·基里科的画《令人不安的缪斯》刚好可以概括观众参观到此的感受。
在《令人不安的缪斯》中,德·基里科从不同的透视角度表现同一画面中的不同建筑,画面远景与近景的光效一边是清晨一边是正午,在错综复杂的光影与透视中传递给观众一种诡异气氛。“对于习惯了传统的绘画观看方式的观众而言,当他们仔细欣赏这幅画时,这种艺术家刻意为之的错乱很容易将一种不安的情绪传递给观众,而这或许也是艺术家本身追求的作品表达的一部分。”
当艺术家愈加追求将自己的思想投射到自己的作品中时,观众如何去理解他们的作品?“不同的观众看到这些作品时,可能会产生很不一样的感受。但是大家不必因为这种感受的差别而不安。现当代艺术很大程度上是多义的,这种多种理解的可能本身就是艺术的一部分,很多艺术家在完成作品后甚至拒绝对作品进行命名和阐释。”
在张潇尹看来,观众参观这些现当代艺术作品时,最重要的是欣赏作品背后艺术家有意识的独出心裁。比如第五单元“不安的画布:空间的材料与反叛”中展出的包豪斯学院教员约翰·伊顿的《圆环》,“初看这幅画,会让很多参观者觉得自己也能画出同样的作品。但当我们站在《圆环》前仔细观察时,能够感受到伊顿在色彩搭配上所体现的一种内在和谐,而透过不同的圆环的形状、位置变化,又使整个画面具有了动感。这当中是有很多艺术家总结性、独创性的东西体现在里面的。”
观众参观“百年无极——意大利国家现当代美术馆藏艺术大师真迹展”
观众参观百年无极——意大利国家现当代美术馆藏艺术大师真迹展”
如何理解?
不被定义的艺术与艺术家
英国艺术史家、艺术理论家E.H.贡布里希在他的名作《艺术的故事》正文开篇就说:“没有艺术,只有艺术家。”他是想通过这句话提醒读者,艺术的故事,其实就是艺术家们的故事。
的确,艺术与艺术家的难以定义,是多数人在参观完此次展览之后的内心感受。
比如毕加索,观众往往经由他的《格尔尼卡》《亚威农少女》,便认为他是一位立体主义的艺术家。但事实上,这些作品虽然名声在外,却仍还不足以定义毕加索。此次展览展出的《酒神与弥诺陶洛斯》《佛朗哥的幻梦与谎言》等作品,就展示出毕加索在1932至1933年间,受格鲁内瓦尔德的《基督受难》和人体解剖系列影响,开展的一系列颇有超现实主义风格的艺术实践。
“观众喜欢对艺术家进行定义,因为这样会使理解艺术家及其作品变得相对容易。但真实的情况是艺术家很难被定义,在他们生命的不同阶段,他们所接受到的艺术理念,以及自身对艺术的理解的变化,反映到他们的作品上时,往往会有巨大的变化。”张潇尹表示。
同样难以被定义的还有乔治·莫兰迪。这位近来因“莫兰迪色”而家喻户晓的艺术家,在早期其实也尝试过印象主义、立体主义的画法,也有过和德·基里科一样的“形而上”时期,最终又落脚于观察并表现眼前景物的静物画。在本次展览的第四单元“回到未来:秩序与传统的心声”中,就展出了一幅莫兰迪的《风景》,“莫兰迪的画透过娴熟的笔触和精妙的色彩阐释出风景的简约美,流露出一种单纯高雅、清新美妙、令人感到亲近的真诚。”
“整个艺术发展史不是技术熟练程度的发展史,而是观念和要求的变化史。”关于艺术的发展,贡布里希这样概括。后起的流派不一定比原先的流派更加高明,而对于艺术本质的追问更可能在经历百年甚至更长时间后回到原点。“当观众结束参观,看到末尾的《燃烧》《空间概念》《SP铁板》后,再回想浪漫主义时期的《贝尔纳多·塞伦塔诺肖像》《狱中的路易莎·圣菲丽丝》,能够感受到这百余年中的艺术家们探索过、尝试过的努力,就足够了。”张潇尹表示。
(成都博物馆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