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宁蕖
7月15日，在甘孜州色达县一片草场，色达县农牧农村和科技局（以下简称“色达县农科局”）副局长李健和同事正俯身查看牧草长势；视频传到五百多公里外的成都，四川省草原科学研究院（以下简称“省草科院”）国家牧草产业技术体系副首席刘刚点开微信仔细查看。双方还不时交流讨论。
让他们心之所系的，是同一种东西——牧草。
色达县万亩饲草基地。洛绒尼玛 摄
作为纯牧业县，牦牛养殖是色达群众赖以生存的传统产业。色达按照“草畜平衡”核定合理载畜量，全县目前牦牛存栏量25万头，占甘孜州牦牛存栏量225万头的十分之一多一点。但受高海拔地区特殊的地理气候影响，冬春时节缺草，包括色达在内，我省甘孜州、阿坝州等牦牛主产区，散养牦牛长期受困于“夏饱、秋肥、冬瘦、春乏”的恶性循环，牦牛产业整体发展水平不高。
要使传统产业走向现代化，就必须打破这一循环。人工种植牧草，补齐冬春草料缺口，是打破这一循环的关键之举。但可能出乎很多人意料之外的是，要想种好牧草，前提是要先“与鼠争地”。
省草科院联合色达县，在3900米以上的高海拔草场不断尝试“与鼠争地”、规模化种植牧草、选育“超级牧草”。几年来，当地实现“鼠口夺地”数万亩，规模化种植优质牧草5万余亩，还初步培育出适应高海拔牧区、种一年管近十年的“超级牧草”。
“鼠口夺地”是如何实现的？“超级牧草”又要如何养成？近日，四川在线记者走进色达县牦牛现代产业园区，从正在拔节生长的万亩牧草中，探寻“超级牧草”的“养成密码”。
争地
“人鼠大战”赢得近五万亩基地
在通往色达县牦牛现代产业园区的路上，不时有几只高原鼠兔从车前窜过。“已经越来越少了。”色达县农科局副局长李健指着不远处告诉记者：“以前这片地全是鼠荒地，一刮大风，漫天都是风沙。”
鼠害，一直是制约色达县牧业发展的瓶颈。高原鼠兔到处打洞，掘土造丘覆盖植被、啃食植被根系，影响植被出苗和生长，严重者，造成土地沙化，形成寸草不生的鼠荒地。据不完全统计，色达全县可利用天然草地中，75%左右的草地存在鼠害，12个纯牧业乡镇均未能幸免。
要想人工种植牧草，首先要从老鼠“口中”夺回土地。
高原上的“人鼠大战”从上个世纪就拉开了序幕。那时，人们利用化学药品、生物毒剂、老鼠夹、引进天敌等方式控鼠。但无数实践表明，如果鼠害当年防治效果达不到90%，至多三年后，鼠害就将恢复到原来的危害水平。怎样才能遏制鼠害复发？
2018年，色达县与省草科院签订了“草牧业科技助推色达县现代畜牧业产业发展战略合作协议”，重点围绕牧草产业培育、草原鼠害防控等领域进行科技合作。
经过研究论证，人工种植牧草，能填补天然草场牧草不足的缺口，还能有效遏制鼠害复发，治理土地沙化。“茂盛的植被降低了高原鼠兔活动空间，如果再配合其他措施控鼠，就可有效控制高原鼠兔的数量，实现天然草原有鼠无害目标。”刘刚告诉记者。
色达县万亩饲草基地。洛绒尼玛 摄
但土地有了，牧草由谁来种？2019年，色达县启动牦牛现代产业园区建设，引入了包括甘孜州天珍传奇生态农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珍传奇”）在内的8家企业入驻。
“平原地区种牧草，土地流转费用大概在六百元一亩，但利用鼠荒地种草，流转费只要四十元一亩。”天珍传奇副总经理罗君柯告诉记者，选择在色达种牧草，租金“划算”，销路不愁。
截至今年，在天珍传奇等龙头企业的带动下，色达全县已经建成了近五万亩的人工牧草基地。
选种
“超级牧草”脱颖而出
在开展牧草种植时，天珍传奇最初选择的是燕麦草，“因为这种牧草耐贫瘠，抗寒抗旱，适合在高原地区种植。”罗君柯告诉记者。
但随着牧草种植的大面积开展，新的问题出现了——“燕麦草是一年生的草种，每年都需要种植，管理成本比较高，难以吸引更多企业参与。”李健告诉记者。
要补齐全州牧草缺口，还需要培育更多更加高产的牧草品种。
2020年，省草科院优选了9个草品种（系）在色达试种，通过连续三年的试种观测，一种植株高大、生长速度快的“超级牧草”脱颖而出，这就是“川西虉（yì）草”。
试验地内，虉草已长到了半人多高。洛绒尼玛 摄
“这本来是一种应用于退化湿地和草地修复的草，在各类土壤均能生长，有较强的抗寒、抗旱、耐涝、耐盐碱等优良特性。”刘刚告诉记者，试种发现，这种草不仅有很高的生态价值，其营养价值高、适口性好，很适合用作高原牧草。
“这种草长成后，高的能达到两米多高，平均亩产是燕麦草的两倍，相当于纵向将土地面积和产量扩大到两倍。”李健用手在头顶上方比了老高，兴奋地告诉记者，“这种草是多年生的，建植成功后，可持续利用近10年，经济价值非常高。”
扩种
等待接受凛冬的考验
离万亩饲草基地不远处，一大片虉草铺展在大地上。走近一看，这些已经半人多高，根茎粗壮，挂着紫色的草穗，郁郁葱葱。
几年小规模试种，围绕虉草这一品种，2023年，省草科院和色达县共建1200亩虉草基地，开始了更大规模试验示范。
虉草在色达县生根后，刘刚一直密切关注着这种“超级牧草”的长势，“虉草如果试种成功，可显著提高牧草产量，有利于实现牧草产业化生产，对调整农业产业结构、构建长江黄河上游绿色生态屏障、推进生态效益型的草地畜牧业发展等，都具有重要意义。”
“色达平均海拔4000多米，冬季极端低温达零下30℃，这种牧草如果能在色达县试种成功，就可以往理塘、石渠等高海拔区域推广，也可以向红原、若尔盖等纯牧区县推广应用。”李健告诉记者。
无限憧憬中，刘刚和李健也有着不同的忧虑。刘刚的“忧”在整个虉草产业的发展——因为缺乏原种基地和良种扩繁基地，目前虉草草种供给严重不足，供需矛盾十分突出，制约了虉草产业发展。
李健则担心规模化种植后，虉草的越冬情况——目前看来，虉草长势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度过这个冬天，如果能顺利越冬，规模化种植就成功了，色达牦牛产业再上一个新台阶就更有保障了。
放眼望去，一片“超级牧草”正拔节生长。“只要经受住高原凛冽冬季的考验，色达，包括整个甘孜州、阿坝州，牦牛产业就能再上新台阶。”刘刚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