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王怀 王国平 王青山 张敏 广元观察 乐虹辰
视频 广元观察 袁茹莉 高志农
午后的一阵急雨过后，眼前的高山笼罩在云雾之中。140多条山涧溪水，汩汩而下，汇流至山脚的大河中，这条河就是“唐家河”。这片峰峦叠嶂的群山，就是位于青川县的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片区。
这里地处四川盆地北缘、秦岭山脉西麓，是一片4万公顷的原始山林，现有国家级重点保护动物110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动物24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86种，是全球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热点地区之一，被称为“中国低海拔地区珍稀野生动物遇见率最高的地区”。
8月3日，记者来到唐家河，探寻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片区北大门的生物多样性和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发展之路。
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片区被称为“中国低海拔地区珍稀野生动物遇见率最高的地区”。赵辉 摄
一块“青团”里的秘密
8月3日，刚吃完午饭，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片区（以下简称“唐家河”）摩天岭保护站的管护人员就要再次上山，开展日常巡护工作。
摩天岭保护站海拔1700余米，由此上山，经过大约2个小时的路程，可以抵达海拔2100米的山顶，翻过去就是甘肃界内。
随着大熊猫国家公园的设立，唐家河成为四川片区的北大门，和对面的甘肃文县以及相邻的绵阳平武县等共同组成大熊猫国家公园的岷山北部区域。
随着保护力度的加大，这一区域内的大熊猫也有了更密集的跨区域来往。
今年6月份，唐家河科研人员在海拔3822米的流石滩发现大熊猫粪便，这是唐家河开展大熊猫保护工作45年以来，发现大熊猫活动痕迹的最高处，痕迹点位于甘肃文县与唐家河交界处的垭口位置。
唐家河的大熊猫。马文虎 摄
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片区管理处处长谌利民介绍，流石滩是一种高山地貌，由草甸和石块构成，很少有大树，在唐家河这一区域的面积达到150000平方米。因为对该区域的生态情况掌握较少，5年前，唐家河启动了对流石滩的高山兽类调查。
调查摸清了这一区域的物种分布情况，还意外发现了大熊猫活动踪迹。大熊猫一般在海拔2000—3000米之间、有主食竹分布的区域活动，流石滩并不是它们常见活动区域。
“2020年，科研人员在海拔3700米的流石滩发现大熊猫粪便，此次又在海拔3822米发现，意义重大。”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片区科研监测科科长肖梅分析，唐家河作为连接岷山山系北部大熊猫种群至关重要的走廊地带，此处应为大熊猫往返甘肃与四川的重要基因交流通道，而且“极有可能是甘肃片区雄性大熊猫发情后前往唐家河途中留下的”。
为何有这样的推测？“在全国第四次大熊猫调查中，唐家河有大熊猫39只，现在通过DNA检测，唐家河大熊猫种群数量上升至54只，其中60%是雌性。”肖梅解释，“大熊猫数量增多，一方面是区域内大熊猫生育后代，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里雌性大熊猫多，吸引了邻近片区雄性大熊猫的到来。”
肖梅还特别向记者介绍，以往只能在3天内的新鲜粪便中提取信息，通过和成都大熊猫繁育研究基地等机构开展科研攻关，将时间从3天延长到1个月内。这项成果大大提高了对大熊猫种群的性别、年龄、亲缘关系等信息的判断，唐家河在此基础上，开始建立大熊猫种群DNA档案。
这块来自海拔3822米处的大熊猫“青团”（粪便），时间正好在1个月内，目前已经送往成都进行检验。
肖梅说，在如此高海拔区域发现大熊猫，一方面刷新了人们对大熊猫活动和分布的区域认识，证明了唐家河在生态修复、大熊猫保护工作方面的成效。比如，在摩天岭区域已连续8年拍摄到野生大熊猫。今年4月，唐家河白熊坪保护站在2023年第一季度红外相机资料中发现了两只野生大熊猫同框散步的珍贵画面。
另一方面，唐家河也与邻近各片区达成跨区域跨边界多方合作机制。目前，青川已与平武、九寨沟、甘肃文县建立联防联控机制，定期开展联合巡护，加强对大熊猫国家公园岷山北部23个保护地的保护工作。
今年10月份，将轮到唐家河牵头，开展跨区域联合巡护监测。
一个“机位”见证物种多样性
唐家河白果坪保护站副站长杨俊，正在整理今年二季度红外相机监测数据。
“整理一季度红外相机监测数据时发现，安装在我们巡护监测区域纸厂沟的红外相机多次拍摄到大熊猫、金猫、四川羚牛等多种国家级保护动物在同一兽径‘同框’的珍贵画面。”杨俊说，“从一个机位可见唐家河的物种多样性，期待有更多的发现。”
唐家河是国内首批使用红外相机的自然保护区之一，从2001年探索应用红外线摄像装置进行区内兽类资源调查至今，累计收集超过100万条有效信息，记录到100余种野生动物。
“如今，走在山里，偶遇各种珍稀野生动物是常态。”杨俊在唐家河从事管护工作已经18年，“眼见着这些动物越来越多。”
杨俊说，今年5月25日，工作人员正在对一只出巢试飞的黄腿渔鸮幼鸟进行驻点跟踪观察时，忽然发现林下河道中一对欧亚水獭母子在捕鱼进食。这两种国家二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其中欧亚水獭对水质和食物的要求都非常高，对于河流生态系统健康及完整性有着重要的指示作用。
扭角羚幼崽。俞丹莉 摄
这样的故事在唐家河还很多，比如连续4年记录到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白尾海雕。这里也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扭角羚（四川羚牛）遇见率较高的热点区域。2012年，四川省扭角羚唐家河野外保护研究中心成立，该中心追踪扭角羚10年，发现目前大约有1300只扭角羚在唐家河繁衍生息。
目前，唐家河以大熊猫、川金丝猴、扭角羚三大物种的保护与研究为主线，持续保护、监测辖区内的野生生物多样性。
不过谌利民发现，在唐家河区域内，因为豺等肉食性动物的消失，区域内食草动物过度扩张。
1984年，谌利民在跟随老师胡锦矗从事大熊猫野外生态学研究活动时，发现一只刚断气不久的豺的尸体。背到山下，经解剖检查后，这只豺被做成了标本，也是如今唐家河自然博物馆的唯一一个豺标本。
1986年夏天，谌利民第二次发现豺的行踪，“当时3只豺正在沿河狩猎。”谌利民说，这是唐家河最后一次关于豺活动的记录。
“我们计划引进几只豺，进行野化放归，尽量保持唐家河的生态平衡。”谌利民说，在此基础上唐家河准备建设“豺繁育野化放归基地”。
在跟随胡锦矗的野外调查中，谌利民攻读了他的研究生。如今，谌利民的一项重要工作也是带研究生。“正在进行的课题有亚高山针叶林更新及森林植物群落监测研究、大熊猫野外繁殖行为学研究、川金丝猴生态生物学研究、林业有害生物监测防控、野生动物疫源疫病监测防控等，”谌利民说，这些课题和监测项目大多是从生态安全的角度开展的。
在唐家河繁衍栖息的金丝猴。雍玉梅 摄
在唐家河白果坪保护站内，还有一座“唐家河历史馆”，展示着这片区域的历史：20世纪70年代，第一次大熊猫调查后，唐家河由林场改建为自然保护区，1986年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一直到如今的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广元唐家河片区。
谌利民1982年就到唐家河工作，这41年里几乎经历唐家河保护与发展的全过程。用他自己的话说，目睹了唐家河森林群落从伐木场采伐过的残次林和灌木林到如今的乔木林自然恢复，森林覆盖率从70%达到现在的94.7%；也见证了唐家河森林、河水中日渐热闹、充满生机的景象，数十种珍稀濒危野生动植物在这里繁衍生息。
一罐蜂蜜带来的“甜蜜事业”
从山脚向唐家河山里行进时，过了大熊猫国家公园四川青川县的1号界碑，一座名为“落衣沟村”的村庄沿路两侧分布。
青川县委书记、县长李方甫介绍，落衣沟村是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片区一般控制区内唯一的行政村。近年来，青川以大熊猫国家公园试点建设为契机，将保护生物多样性和入口社区经济发展相结合，积极引导本地居民合理聚居，探索建立共建共享利益机制，动员广大群众在公园保护管护中有序挖掘生态产业价值。
唐家河自然博物馆。袁茹莉 摄
发展蜂蜜产业，是当地保护和发展并重的示范样本。一般控制区内允许有限的人类的活动，中华蜜蜂养殖则是一种熊猫友好型产业，对植物种子繁殖发挥积极作用，不会对生态造成破坏。在这一区域内的树林下，可见一排排摆放整齐的蜂箱。
唐家河蜂蜜。高志农 摄
落衣沟村党支部书记杨勇介绍，目前全村从事中华蜜蜂养殖的有50多户，养蜂是村民重要的增收渠道之一。
“唐家河有野生药材党参、天麻、杜仲等300余种蜜源植物，野外放养蜜蜂酿制而成的蜂蜜，风味独特，深受游客喜爱。”谌利民说。
为保证蜂蜜质量，唐家河还邀请四川农业大学等高校的专家制定了一套养蜂和蜂蜜品质标准。“唐家河蜂蜜各项指标均优于国家以及欧盟标准，2019年还代表省林草局在第七届成都国际都市现代农业博览会上展示。”谌利民说，除了落衣沟村，保护区周边村落都因此受益，大家将蜜蜂养殖称为“甜蜜事业”。
位于落衣沟村的唐家河中蜂文化体验馆。高志农 摄
为推进入口社区发展，我省推动建立了《大熊猫友好产品体系标准》，认证了“唐家河蜂蜜”“平武五味子”等原生态产品，并于去年3月正式获得特许经营授权。
不仅如此，近年来，唐家河还为落衣沟村民提供天然林保护巡护员、自然生态护林员、环境保洁员、社区共建共管员等公益性岗位128个。村民们转变生活生产方式，开始吃上旅游饭，村里有56户村民开设了农家乐。
“未来，保护区将持续投入资金，帮助落衣沟村及周边村民转变角色，让大家成为熊猫公园人。”谌利民说。
在唐家河的入口社区处，还有一座4A级旅游景区青溪古镇，依托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已初步构建了山上旅游、古城住宿的发展模式。
此外，青川县还积极推动科研保护成果向科普教育转化，建成唐家河自然教育中心、科普馆、自然教育解说系统等科普设施，通过“实地巡护＋现场实践＋科学研究”模式一体推进大熊猫国家公园科研宣教建设发展。
不久前，《四川省大熊猫国家公园管理条例》公布。其中提到，所在地人民政府应当结合乡村振兴，制定与大熊猫国家公园的保护目标相协调的产业发展政策，推动大熊猫国家公园生态产品认证，指导和扶持大熊猫国家公园及周边居民发展生态旅游、生态体验、特色农产品等绿色生态产业。
“我们将继续聚焦聚力推进大熊猫国家公园和‘熊猫家园、青秀之川’建设，继续擦亮大熊猫国家公园唐家河片区的金字招牌，以更加担当的精神、更加务实的举措，高质量推进大熊猫国家公园建设，进而带动入口社区乃至县域经济的高质量发展。”李方甫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