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上草|李永才：在成都街头走一走

李永才

乍到成都是在1985年。那一年夏天，我考上四川师范大学，从重庆菜元坝车站坐火车来到成都。第一次走进川西坝子，这一片辽阔而深远的平原，对一个在重庆山区长大的孩子而言，我既感新奇又十分激动，真切地看到一个大都市的千年传奇，真切地感受到成都这座古城的无限魅力。成都这座城市位于四川盆地西部，成都平原腹地，多年往复于成渝之间，我不禁感慨，群山环抱的巴蜀大地，孕育出了成都和重庆两个古老的城市，实在是大自然的神奇造化。

自古成渝一家亲。成渝地区文化可谓同根同源、长久交融，有着充分的历史传承和区域间的交流，以及共存的文化认同。但在历史、人文、风土人情等方面又保持了各自的特质，如常璩在《华阳国志·蜀志》中对蜀人的特点总结那样：“多斑彩文章”“尚滋味”“好辛香”“君子精敏，小人鬼黠”“多悍勇”，而重庆人“其民质直好义，士风敦厚，有先民之流”“无造次辨丽之气”。

成都与重庆说的都是四川话，成都话慢而软，重庆话急而促。对成都方言，易中天先生的《读城记》有这样的表述：“成都人说话，就像他们喝酒吃菜，讲究劲足味重，凶起来凶过麻辣烫，甜起来甜过三合泥。”成都人习惯用后缀来表示“强调”，如“安逸得很、巴适得板”；常常使用形象幽默的词语，如把非常高兴叫“高兴惨了”，把乱表态叫“冒杂音”；常常采用借喻方式，如“雄起”指“加油”，“勾兑”指拉关系、走后门。成都人说话具有生动形象、诙谐幽默的特点。

我作为一个地道的重庆崽儿，在成都生活近40年，对成都历史文化有了更为深入的认识和了解。而成都也为我打开了一幅万千气象的美学画卷。成都是古蜀文明的发祥地，历史悠久，文化灿烂，有“天府之国”的美称。早在距今约4500年至3700年以前，成都平原已出现被后世称为 “宝墩文化” 的一系列古蜀先民聚落中心。这些聚落中心分布在平原水系的高地上，经过古蜀人排水泄洪，夯筑城墙，建筑祭祀和集会场所，发展成定居场所和文明诞生地。

根据“金沙遗址”出土的大量历史遗存推定，至迟在殷商晚期至西周初期，成都一带已经成为古蜀王国的中心都邑所在。早期为百濮地，据《华阳国志》载：“越嶲郡会无为濮人居地，有濮人冢。”《史记·楚世家》说：“（楚武王）于是始开濮地而有之，建宁郡南有濮夷，濮夷无君长总统，各以邑落自聚，故称百濮也。”据史书记载，大约在前5世纪中叶（公元前367年）的古蜀国开明王朝九世时将都城从广都樊乡（华阳）迁往成都，构筑城池。

东周慎王四年（公元前316年），秦国兼并蜀国，并设置蜀郡于成都。秦张仪、司马错筑太城（府南城），次年，张仪在太城以西筑少城（府西城）。位于成都西北部的岷江，江水丰饶，一泻千里。2000多年前，李冰父子在此兴建都江堰水利工程，将丰富的岷江水引入成都平原。从此，成都平原告别洪荒，“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泽被千秋。关于成都一名的来历，据《太平环宇记》记载，是借用西周建都的历史经过，取周王迁岐“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而得名成都。

从两汉至三国蜀汉，成都蜀锦一直受到官方和民间高度赞赏和欢迎。这一时期，成都因出现专门织造蜀锦的官营作坊 “锦官城” 而获得 “锦官城” 的别称。唐代，以成都为中心的 “剑南西川道” 是全国最富庶的地区之一，当时有 “扬一益二” 之说。五代十国时，后蜀皇帝孟昶偏爱芙蓉花，命百姓在城墙上种植芙蓉，花开时节，成都“四十里为锦绣”，故成都又被称为芙蓉城，简称“蓉城”。

在漫长的岁月中，成都积淀了丰富的文化底蕴。这里有古蜀文明的发源地三星堆遗址，见证了成都平原上最早的文明；有秦朝时期的张仪楼，展现了古代蜀国的建筑风格；还有汉朝时期的武侯祠，传承着三国时期的历史文化。这些历史遗迹不仅见证了成都的变迁，也让我们领略到了古蜀人的精神气质和智慧才情。

在三星堆遗址，我看到了依托鸭子河，横跨马牧河的三星堆古城夯土建筑遗迹，体现出高度繁荣、布局严整的古蜀王国都邑气象；而那些独领风骚的出土器物，如青铜群像、神树群、太阳形器、金杖、金面罩等，不仅数量巨大，种类丰富，而且造型奇诡怪异，精美绝伦，充分反映了商代蜀国高度发达的青铜铸造、黄金冶炼和玉石器加工技术以及独特的审美意识和宗教信仰。

在金沙遗址，我看到了古代蜀国的辉煌。在那些大型建筑基址、祭祀区、大型墓地等遗址出土的金器、铜器、玉器、石器、象牙等珍贵文物；在一般性生活居址内发现的灰坑、陶窑、水井、水塘等，以及农业生产工具、纺轮、网缀、箭簇等。在这里，我仿佛我看到了祖先怎样把一把泥土脱胎换骨成杯盘碗盏，怎样在一片肥田沃土上刀耕火种。而最让我惊异的是那一枚“太阳神鸟”金箔，既是对“金乌负日”神话传说的独特表达，又是古蜀人天人合一理念的完美呈现。

在东华门遗址公园，我看到了秦汉至明清历史文化遗存，包括陆游笔下“一过一销魂”的摩诃池、威严壮丽的蜀王府、清代乡试专用考场贡院……对东华门遗址的考古力证自秦建成都城2300多年以来，城址不改、城名不变的城市格局，以及赓续三千余年的历史文化脉络。

成都得天独厚的地域格局，造就了西部大都市的千年繁华。由于农业发达、商贸繁荣、文化兴盛，成都在汉代就成为全国五大工商业都市之一。唐代，成都更创造了经济和文化的辉煌，成为中国最发达的工商业城市之一，堪称当时的国家级中心城市。宋代蜀商发明了世界上第一种纸币交子，影响巨大，由此使成都一度领先于世界。

从宏观地理位置考察，成都是中国唯一的三大经济带——南方丝绸之路、北方丝绸之路、长江经济带的交汇点，因而成为古代中国内陆地区对内对外开放的枢纽。早在先秦时期，成都就与东南亚有着十分密切的经济、文化往来，以成都为起点的南方丝绸之路，经云南，进入缅甸、印度，于东南亚各国影响力甚大。自汉至唐的数百年间，蜀锦等丝绸织品成为北方丝绸之路的重要商品，远销至西域、中亚、欧洲，产生了重要的国际影响。

成都的工商业文化深植于悠久的历史文化之中，并不断展现新的独特魅力。近年来崛起的成都高新区，以其改革开放前沿地标，成为成都经济发展的一极：高新南区、高新西区、天府国际生物城、未来科技城代表着崭新的成都风貌。聚焦发展电子信息、生物医药、数字经济等先进制造业和软件技术产业，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绩。当你走进这些科技产业园，一定会为成都在新时代新征程所书写的美丽华章而感叹和自豪。

成都是一座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赵雷的一首《成都》走红，唱出了多少人对成都的想象和向往。在成都，丰富的文化生活不仅有古典吟唱，也有现代交响；有创意设计，也有诗词歌赋。成都文化因富庶闲适而优雅别致，因开明进步而引领时尚。有中国古诗词吟诵音乐会，也有诗意化的交响乐专场，还有成都国际诗歌周活动在这里持续举办，演绎充满想象力的“成都音乐诗歌地图”。

走在成都的街头，让人流连忘返的不只是其悠久的历史和丰富的文化，还有说不尽的魅力与活力。成都街头熙来攘往的人群、热闹非凡的场景，展现出无穷的活力和生气；成都街头变幻莫测的市声，流光溢彩的灯火，让我倍感巴适与亲切。特别是夜幕降临，东门码头人头攒动，慕名而来的游客坐上画舫沿锦江顺流而下，兰桂坊、合江亭、九眼桥依次从眼前掠过……成都这座“不夜城”的浪漫夜景，徐徐拉开帷幕：国潮大剧《花重锦官城》带领你探秘蜀地起源、对话诸葛治蜀、重走玄奘取经路；以蜀地汉文化为背景的各色主题餐秀带领你穿越历史长河，体验独一无二的古蜀宴饮，让你感受成都日常生活美学中，一种别样的人间烟火气。除夕夜晚，交子大道的双塔“灯光大秀”，让10万市民游客以别样的方式迎新年……

成都是一座生机勃勃、多彩多姿的城市，不仅有着独特的文化风情，还拥有各种美食、民俗和景致。在成都市区的一些老街小巷里会有一些有数百年历史的老字号餐馆，这些地方往往藏着地道的成都美食，你可以品尝到正宗的麻婆豆腐、夫妻肺片、龙抄手、麻辣火锅等川菜。从街头小吃到高档餐厅，每一道菜都是对味觉的极致挑逗，都是舌尖上的成都体验。

成都的茶馆文化最能反映成都人优雅闲适的生活方式和温文尔雅的气质。成都有很长的茶馆历史。据流沙河《老成都·芙蓉秋梦》一书考证，早在1000多年前，成都就有了世界上第一家茶馆，世俗饮茶文化遂此流布为大众生活。茶馆之于成都是城市符号，也是城市性格特点之一。在成都，闹市有茶楼，江边有茶摊，公园有茶座，大学有茶园，处处有茶馆。尤其是老街老巷，走不到三五步，便会闪出一间茶馆来，几乎都是茶客满棚。成都就是一杯“安逸”的盖碗茶。在一碗茶里，你可以品市井百味，享人间清欢。

成都的民俗文化丰富多彩，‌川剧是其中的代表，川剧的变脸吐火、曲折婉转的唱词、抑扬相间的锣鼓，以其独特的表演形式和艺术风格闻名于世。在这里，你可以亲身体验传统文化的魅力，感受非遗的艺术价值。成都是大熊猫的故乡，拥有世界最大的熊猫繁育基地。这里有数百只大熊猫、红熊猫等珍稀野生动物。在这里，你可以近距离观赏可爱的大熊猫，了解它们的生长和繁衍过程。

在成都西门外的浣花溪畔，我看到了溪水环绕，林塘清幽的草堂，看到了杜甫留居成都期间，创作的第一首诗《成都府》：“翳翳桑榆日，照我征衣裳。我行山川异，忽在天一方。但逢新人民，未卜见故乡。……”杜甫笔下的成都人民是“新人民”，这里的新人民怀抱新鲜、新奇的希望，在安逸的生活中，透出一种悠闲与宁静的新气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