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红军
当以写意见长的戏曲艺术遇上同样是以写意见长的国画艺术,它们会碰撞出什么样的精彩?又如何才能成就这样的精彩?近年来,在四川历史文化名人中,很多都已是舞台上的“熟客”,如李白、苏东坡、张鹏翮、纪大奎、欧阳修等。可细数这一众名人,尤其是在川剧舞台上,不难发现,至少还缺一个画家。于是,当大型现代川剧《大千世界》上演时,潜藏观众的审美期待算是填上了。
川剧《大千世界》,笔者看了两个版本:一个由陈智林饰演张大千的版本,另一个是由刘佩全饰演张大千的版本。
近年来,川剧传统的4条河道颇有些要复苏的味道,新作频出,佳作叠现。于是,作为“资阳河”代表的内江团需要《大千世界》。剧作主创除陈智林带领省川剧院全力参与外,还邀请国家一级导演、文华奖获奖导演张平,文华奖获奖编剧郑瑞林,国家一级作曲蓝天,上海戏剧学院二级教授潘健华等倾情加盟,为这部剧保驾护航。因而观众得以看到,当写意的国画遇上写意的戏曲,一幅《万里长江图》,竟然呈现出绚丽的舞台奇观,让人惊艳。
剧作从张大千晚年创作《长江万里图》切入,通过上海奇遇、敦煌遐思、赤壁对话、望月思乡4个篇章,串联起张大千人生各阶段的重要经历,展现张大千的才情禀赋,以及艺术魂、家国情、游子意。
编剧雨林笔力老辣,深得传统川剧个中三味,至少讲出了不少大千先生想讲又不好讲或讲不好、不敢讲的话。细细品来,这部剧作不仅有剧诗的味道,更有史剧的味道。重点是,作品在舞台呈现时带给观众“不着一物 江山万里”的审美感受。
作为画家,尤其是国画大师,戏曲舞台给艺术家呈现或发挥的空间并不大,总不能铺开宣纸二张来一场“泼彩”吧?但对一个国画大师而言,不表现他的才情佳作,又何来出彩亮点?
尽管中国传统戏曲艺术擅长以虚拟的、非写实的手法去表现戏剧内涵,但我们也要深刻认识到,任何一个戏剧人物,尤其是有历史出处的名人,必定具有从历史到现实、从外形到内心等多方面的规定性。因为,在观众的心目中,对这样的舞台形象,必然有先入为主的“假设”。对《大千世界》而言,如何通过舞台表演,创造出既符合戏曲写意的特征,又能体现出张大千特有的国画大师的形象,就成了剧作角色塑造的核心所在。
既然剧作以《长江万里图》铺排关目贯穿全剧,表现作品的创作过程,自然就是应有之义。对于绘画,哪怕是普通观众,也是有笔墨概念的。因此,艺术家必须要通过独特的戏曲表演手段,让这一类在大家日常生活中较为常见的挥毫泼墨动作变得有戏感,同时要让观众意识到他是在看戏。
从审美角度看,川剧《大千世界》充分呈现出中国传统戏曲“无中生有”的审美特点。作为画家,画笔自然是最重要的工具。于是,我们看到,剧中的张大千时常手握画笔,却又不着一物,充分体现出中国传统戏曲的虚拟性。但观众得以见到舞台上的张大千不顾眼疾,或俯身细描,或纵情泼洒,画家“以心造境”的创作理念体现得淋漓尽致。而带给观众的,就是“不着一物 江山万里”的审美感受。
这种“无中生有”的艺术手法,不仅在视觉上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在情感上也能引起观众的共鸣。《大千世界》将绘画艺术与戏曲表演相结合,通过演员的肢体语言和表情,将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展现在观众面前。尤其是剧作创新性地将传统川剧与现代科技手段相结合,实现了张大千现场绘画与背景泼墨效果的同步展现,动态地呈现了他在绘画艺术上的独特魅力。这种对传统文化的深入挖掘和创新呈现,让观众在欣赏艺术的同时,也能感受到中国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因为前面有陈智林打的样,刘佩全饰演的张大千有样学样,先说模仿,再谈超越也未尝不可;徐敏饰演的大千夫人唱功在线,特别是经过两个版本的舞台雕琢,已游刃有余,演起来颇得心应手。其他演员的精湛表演,也为《大千世界》的成功增色不少,如来自省川的外援、饰演青年张大千的杨坤昊。他们通过细腻的表演和深情的演绎,将张大千的内心世界和爱国情怀展现得淋漓尽致。
囿于人财物等诸多条件的限制,当下的川剧院团特别是地市院团,多存在人才青黄不接甚至主要行当都凑不齐的窘况。虽然此番《大千世界》内江团也请了外援,但好在男女主角都是自己人。此前在陈智林版的《大千世界》中,刘佩全虽然跟随剧组排演完了全剧,但总归居于幕后。此番入围四川省第二川剧节汇演,从幕后走到台前,也算是圆满了。
如何用川剧讲好新时代的中国故事,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让更多观众走进张大千的艺术世界?川剧《大千世界》交出了一份答卷。这样的答卷,是我们川剧舞台乐于见到的。
作者简介
任红军,四川省艺术研究院研究员、一级艺术研究,《四川戏剧》主编助理,硕士研究生导师,成都理工大学客座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