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张守帅
冬天很冷,东坡很热。
12月11日,在苏东坡的出生地,由四川日报全媒体、眉山三苏祠博物馆、宽窄哲学研究院发起的首届“东坡曰”文化思享会举行,来自全国文化领域的嘉宾携“清风揽明月”、话“宽窄寄平生”。
与此同时,2024年第二届中国(海南)东坡文化旅游大会在儋州举办,惠州“东坡寓惠诗词大赛”进入总决赛,杭州东坡大剧院新添《西湖东坡》驻场秀……更不用提随时在进行、假期达顶峰的东坡文化研学游了。
为什么近千年过去东坡文化经久不衰,至今依然是“顶流”,甚至是打开网络流量的密码?
中国人的理想人格
“苏东坡的粉丝非常多,现在碰到一个人都会毫不客气地说,非常了解苏东坡。”说这话的四川大学教授周啸天,自身也是一名“苏粉”。
苏东坡一生创作惊人,作为全能型选手,诗有2700多首、词有350多首、文有4800多篇,他走到哪写到哪,遇雨写、赏月写、醉酒写、思念也要写,随时随地都留下作品。
据统计,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的统编语文教材,共收录了14篇苏轼的诗文。小学生必背:“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中学生必知:“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哪怕只掌握这10多首,也会受用终身,在生命中某一个瞬间感同身受、脱口而出。祝福时,“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洒脱时,“一蓑烟雨任平生”;感叹时,“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激励时,“休将白发唱黄鸡”;别友时,“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顿悟时,“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后人推崇和效仿苏东坡,不只现在才有,明清时流行“苏东坡赏心十六事”,即苏东坡总结的十六件文人乐事,包括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雨后登楼看山、柳阴堤畔闲行、午倦一方藤枕、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等。
为什么苏东坡能够跨越时空成为“全民偶像”?很重要一个原因是在他身上承载着中国人的理想人格,也就是德才兼备的“君子”。
苏东坡辗转多地为官,做过八个地方的知州,他带领百姓抗洪灾、救荒灾、修水利、劝农桑、开医坊、固边防,留下“东坡处处筑苏堤”的佳话。宦海生涯40载,他有33年被流放,“虽废弃,未忘为国家虑也”,他永远保持一颗“但令人饱我愁无”的赤诚之心,“爱民之深,忧民之切,而待天下以君子长者之道也。”
林语堂评价苏东坡“是一个无可救药的乐天派”。尽管苏东坡一生经历无数坎坷与磨难,却从不摆烂或退缩,总能以乐观豁达的心态待之,不为名利所束缚,“此心安处是吾乡”。君子无“朋”,苏东坡“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陪卑田院乞儿”,考证出的有名有姓的友人就有1500多个,他以宽广胸襟勘破了人生的至高境界,“也无风雨也无晴”。
苏东坡修身齐家的传世家风为后世所津津乐道。读书正业、孝慈仁爱、非义不取、为政清廉,概括了苏东坡的家风,也是他高贵品质的写照。苏门父严、母慈、子孝、兄友、弟恭,苏东坡与弟弟苏辙手足情深、亦师亦友,以子由为题的诗词超过100首;与妻子情真意切、至死不渝,写给王弗的悼亡诗“千古第一”。
因此,苏东坡一生秉持家国情怀,为人正直、性格豪迈,集真、善、美于一身。我们读东坡,扑面而来的,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令人羡慕的有趣灵魂
今年11月,“怀民亦未寝”的梗又火了。这个句子出自苏东坡名篇《记承天寺夜游》:“元丰六年十月十二日夜,解衣欲睡,月色入户,欣然起行,念无与为乐者,遂至承天寺寻张怀民。怀民亦未寝,相与步于中庭……”
苏东坡半夜不睡觉,“硬拉”张怀民赏月,网友将这事概括为“苏轼爱熬夜,怀民亦未寝”。网友一方面从这个梗找到苏东坡是“夜猫子”的共鸣,另一方面抒发对“半夜起床”的高质量友情的赞叹和追捧——“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所以每到“十月十二日夜”,全网都“寻找怀民”。苏东坡灵魂有趣,活得通透,余光中曾说:“如果要去旅行,我不要跟李白在一起,他这个人不负责任,没有现实感;跟杜甫在一起呢,他太苦哈哈了,恐怕太严肃;而苏东坡就很好,他可以做一个很好的朋友,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苏东坡热爱生活,无论处于什么样的境遇,都本性为人、本真示人、本色待人,把颠沛流离的苦难过成诗和远方,从窄径中走出宽途。比如,他是一个琴棋书画诗酒茶俱全的生活家,散文与欧阳修并称欧苏,诗与黄庭坚并称苏黄,词与辛弃疾并称苏辛,书法上为宋初四大书法家之一,绘画上“石竹”别具一格。
如果生活在现在,他一定是“美食达人”,一路逛吃一路“直播”一路创新。他发明了东坡肉、东坡肘子、东坡羹、东坡饼,原创了东坡帽、东坡茶、东坡砚、东坡提梁壶,一双文艺大手沾满浓浓的人间烟火气。
因为深入生活、经历冷暖、战胜苦难,一个能言会道善写的“吃货”,提炼经验、思考启示,那些看似无用最有用的诗词,给高强度工作的现代人带来心灵疗愈,甚至成了很多场景下舒缓焦虑的“嘴替”。
面对困境和挑战,来一句“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尽显宽慰;为生命做减法,不妨引用“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吃粗茶淡饭,必然“人间有味是清欢”;勉励珍惜光阴,“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追求宁静生活,浅唱低吟“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
“万人如海一身藏”,每个人心中或多或少都住着一个苏东坡。在“东坡热”浪潮中,苏东坡人物传记和解读类著作不断“上新”,有各类“传”“大传”“新传”“全传”以及东坡文学赏析集……林语堂版《苏东坡传》评价:苏轼已死,他的名字只是一个记忆,但是他留给我们的,是他那心灵的喜悦、思想的快乐,这才是万古不朽的。
“东坡热”,无疑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热,它照见了中华文化的博大精深和在新时代的传承创新。
“东坡来过”的超级IP
苏东坡一生辗转30余州县,从长江上游岷江畔的眉州(今眉山),经长江中游黄州(今黄冈),到长江下游的杭州,再到大海之南的儋州,“身行万里半天下”,在18个城市留下500多个遗址遗迹。
一个“全民偶像”,不惜笔墨在一个地方留下千古大作,这样的文化财富不可多得,更何况苏东坡还是一个入乡随俗、他乡可为故乡的人。在黄州,他说“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在颍州(今阜阳),他说“我性喜临水,得颍意甚奇”;在惠州,他说“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在儋州,他说“他年谁作舆地志,海南万里真吾乡”。
伴随着“东坡热”,“东坡来过”就成了这些城市的超级文化IP。反过来,塑造城市IP,又进一步提升东坡文化的热力值和覆盖面。
东坡故里眉山,将每年11月确定为“东坡文化月”,打造三苏历史文化街区,创作推出一系列东坡题材主题文艺精品;惠州建设东坡文化园区、“东坡家宴”品牌,举办“苏粉”大会、岭南东坡人文论坛、寿苏会等活动;黄州有东坡赤壁、东坡遗爱湖、东坡纪念馆、东坡广场、东坡戏曲、东坡庙会……努力打造国内知名的苏东坡文化地标,成为“苏粉”向往之地。
同做一个东坡文化IP,各地之间肯定存在竞争,但近年来“抱团”之势愈发明显。前不久,儋州、惠州、黄冈、眉山、常州、诸城、平顶山、阜阳等8个东坡文化节联盟城市,共同签署友好合作框架协议,搭建东坡文化交流平台。
因为一个人,爱上许多城。国家文物局批复实施“东坡行旅——中国文物主题游径”项目,以东坡人生阶段为脉络赋予不同城市主题定位,串联东坡行经城市,构建以文物资源支撑城市单元、以城市单元支撑国家整体阐释格局的层级框架。目前,明确了国内15个城市单元。
随着技术迭代升级,新的传播手段和文化形式层出不穷,弘扬东坡文化也要守正创新。去年,首位“3D超写实数字人苏东坡”在综艺节目《中国诗词大会》上亮相,让东坡“千年归来、重返人间”;今年11月举行的“如见丨一蓑烟雨·苏轼——中国传统文化数字艺术展”,让观众沉浸式与苏东坡展开了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在“只有河南”新剧《苏轼的河南》中,导演王潮歌用短短30多分钟讲述“不一样的苏轼”。
可以想象,作为一名文学家、书法家、画家、美食家、旅行家,这样罕见的接地气的宝藏天才人物只会越来越热。即将到来的一个火热节点是2025年1月18日(农历腊月十九),苏东坡先生诞辰988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