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扎根人民和大地，书写新时代气象。2025年1月18日下午，由四川日报社主办，川观新闻、成都市文联协办，川观新闻文化频道、金牛区文联、金牛区融媒体中心、金牛城投集团交子文化公司、五粮液、成都高新文创传媒有限公司、四川文化传播有限公司承办的2023年度川观文学奖颁奖典礼在成都举行。1月17日下午，部分评委、获奖作家来到成都高新区采风；当晚，成都金融城双子塔点亮灯光、打出文字，向文学、向作家、向川观文学奖致意。川观新闻人文频道特选发部分采风作品，以飨读者。

1月17日晚，作家们在成都高新金融城双子塔打卡采风。当晚，双子塔为川观文学奖亮灯。

唐荣尧

30年前，我怀揣着一名年少诗人的身份和激情，从甘肃的天水出发，沿着陇山西麓的陇蜀古道前往成都，开启了一趟追寻杜甫于1236年前的那次入川之旅。这一程，杜甫的行踪是我的导航，引领我叩访着诗人在公元759年冬天的寒风中，悲楚而仓皇的出陇进蜀足迹，体味着他在命运与时令的双重冬风中，飘叶般在沿途所遇的薄凉冷冰。

那年最后一个月的二十多天里，杜甫带着家人，揣着一份乱世求生存的素朴愿望和不灭的诗心，缓缓行进在泥石古道上，脚下的那双布鞋跨越渭河、西汉水、白龙江，丈量了甘肃省境内的“汧陇道”，给秦岭腹地的古道上留下一道瘦弱的身影和千年佳话。进入四川省境内，古老而绵长的入蜀古道怎会料到，寒风中蹒跚而来的，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诗歌金牛。

渡过青白江后，随着向成都的迈进，杜甫一家似乎闻见迎面而来的春节气息，但他和这盛大节日蕴藏的欢快无关。杜甫无法穿过这座城市抵达象征财富的“金牛道”终点，在那里重新捡拾一个美好的城市梦。他像一只年迈的田鼠，望见一座丰盈却不属于自己的粮仓，只能小心地沿着城市外围向西绕行，疲倦的双眼里无法盛得下成都的繁华景致。

西门外的浣花溪畔，杜甫和家人搭建起栖身的草堂，独享了公元760年春节里的寒酸。在成都，杜甫拿几年的时间来抵抗陌生与贫穷，收获的是诗歌与寂寞。

距离那次追寻杜甫入川整整30年后的冬天，确切地说是2025年初的料峭时光中，我再次来到成都，领取“川观文学奖”荣誉。

那天傍晚，主办方为我们在成都高新区天府国际金融城里的一家火锅店设欢迎宴。暮色渐渐落在成都盆地，朝窗外望去，能看到对面被暮色衬托得更加巍峨的两座塔状建筑。沉沉暮色犹如喧哗的海面，两座塔身上点亮的、拼凑出各种图案的灯光，像是两头巨鲸猛然出海、朝天长啸的身上，挂着的闪光水珠，吸引着我的眼光顺着楼宇的身段朝上踅去。扑入眼帘的是两道朝天伸去的、钢铁混泥土合成的轮廓。我知道，那是成都人喜欢的、对外界朋友介绍时总自豪地称为“双子塔”。它们像是两位闪现在成都天际线上的金融巨人，脚下不远处就是中国古代纸币——交子的出土地，它的腹腔内运营着四川乃至西南金融的有生力量，在现代金融与天府大道为经纬勾勒出的时代坐标上，划出一条蓬勃的金融力量曲线图，浮动着天府国际金融中心的脉搏与气息。

几分钟后，我觉得已经欣赏尽那两座巨塔身上的灯光秀，正要将眼光收回时。突然，两座塔通体变红，犹如两柄从燃烧着的熔炉中抽出来的巨大铁棒，齐刷刷立在夜空中，红色的塔体上顿时变幻出黄色大字，左边的塔身定格着“绽放思想光芒，凝聚前行力量”；右边的塔身上定格着“川观文学奖，18日璀璨登场”的字样。哦，这是成都向文学致敬的一种方式。

1991年，四川日报社以编辑部名义设立了“四川日报文学奖”；2022年，在中断21年后重启归来，并更名为“四川日报川观文学奖”。这项表征着四川人对文学态度的活动，让那朝天竖起的两根红彤彤的火柱，在我眼里立即变成了两幅上天飘落的红色绸带，那上面写着对文学的祝福。红色塔体上闪着黄金般光芒的24个大字，是对这片土地上文学传承的注解。

这时，手机里不断传来微信的信息。我掏出手机一看，界面上清楚地显示当时的时间是：2025年1月17日晚6点30分。关于成都双子塔为文学亮灯的各种消息，在朋友圈里飞传着。那一刻，文学与现代霓虹成功对话，文学与万家灯火交相辉映，文学与现代金融交流。

我一直凝视着那被定格成红色火柱的双子塔，直到它们恢复了“为文学亮灯”前的初样，这才回到眼前火锅沸腾的现实中。不是每个城市都像成都这样，白天和夜晚都张开一张叙说文学的嘴，金融和文学能在同框完成精妙的对话。也不是每个城市都有成都的这种福分，一直都浸泡在文学的琼浆中，一直沐浴在文学的春风花香中，这里的人们一直豪饮着文学琼浆，也一直传承着滋育文学、敬重文学的传统，让这座城不仅有古时司马相如的传说和薛涛笺的流传，也有如今在中国诗歌天幕上璀璨发光的《星星》诗刊；不仅和国人一样礼敬四川生活过的李白“诗仙”席位，也同样把说着一口河南话的杜甫在寒风中匆促搭建的草房，经过千百年的时间浇筑，精心呵护成了一处闪着诗性光芒的城市地标。

吃火锅期间，我偶尔打开高德地图搜寻，发现双子塔周围的地名，是诸如天府国际金融城、成都银泰、交子公园、高新国际、开发银行、创新时代广场，等等，在地图上荡漾出一片珠光宝气的水域，冠以这些地名的各种高大建筑，似乎就是一艘艘面无表情的港口，吞吐着属于它们的人、物和信息。这一切，会让人感到一种金属般的冰冷与淡漠，会感觉这种地方，是诗歌的冰洋或沙漠。然而，就是这样两艘矗立在这金融水域上的巨无霸双塔，为文学亮灯，何尝不是为文学睁开了一双敬重之眼，打量着“川观文学奖”奋蹄迈步的模样。那不仅是在夜色初降的成都亮出了一道风景，也是为那晚在现场或手机、电脑上看到这一幕者的内心，射去一缕文学的光。

成都只收留过杜甫5年时光，但却让后者在此期间创作出了数百首诗歌，他并没享受到财富与荣耀，那是时代和他的共同遗憾。离开成都时，他留下了这样的叹息：“惜哉形胜地，回首一茫茫。”

就如我们不可能回到唐朝的成都一样，杜甫也不可能来到今天的成都目睹到“为文学亮灯”的盛景。看到双塔以亮灯的形式睁眼，祝福文学的场景，我顿时想起以“花重锦官城”为成都命名的杜甫，内心涌出一种敬念：这胜地依然花开千重、万石金牛，依然银盏托酒、玉手抚琴。杜甫当年所经历的那种苍苔托酒二两半、草堂无力遮风雨的日子早已不再。千年一梦流霞旧，胜地终成寄梦处；双塔腰过天际线，霓虹为文学睁开眼，万家灯花正绽时，霓虹如花写璀璨。

我仿佛看见，双子塔睁眼祝福文学时，从草堂缓缓走出的杜甫，眼光穿过大半个成都，用那河南口音呢喃道：“这巨大的丰饶与繁荣，是我无法跨越的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