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锦丝线交织经纬世界

2018-05-19 06:26:36来源:华西都市报编辑:顾强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

狮凤圆纹蜀江锦(蜀锦织绣博物馆藏)。

四天王狩猎纹锦。

丝线编织蜀锦。

红地方格小花纹蜀江锦。

辽宁朝阳市魏营子西周墓葬出土的经二重织锦。

1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

蜀锦的故事,要从一根蚕丝说起。

沃野千里,气候温湿的天府之国,非常适合栽桑养蚕。早在新石器时期,老祖先们就享受到了蚕丝带来的好处,久而久之,产生了对蚕的崇拜。他们在一些祭祀中,刻画和塑造蚕的形象,表示自己的敬意。

《华阳国志·蜀志》中说:“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次王曰柏灌,次王曰鱼凫。”

古蜀首位先王号曰“蚕丛”。昔日,蚕丛氏穿青衣,教民蚕事,立庙祀之。

专家猜测,蚕丛率领的部落最早是食虫部落,以采集野蚕为食物,后来发现这些野蚕能吐丝结茧,才加以利用。

“蜀”字,在《说文解字》中被解释为“葵中蚕也”。

《尔雅》和《玉篇》也说“蜀”是“桑中蚕”,“蜀”与“蚕”自古就有密切联系,古蜀国被称为“蚕丛国”。

“蜀”指单个的蚕,蚕丛则指群体的蚕,聚集在一起,故曰“蚕丛”。

蚕丛每年春天培育金头蚕数千条,每家百姓分给一条。凡是得到金头蚕的,繁衍的蚕特别昌盛,茧子既大又光洁。百姓收毕茧子,复把金头蚕结的金茧子还给他。

蚕丛王常穿极普通的青衣到郊野巡行,教导人们养蚕的技术。他所到之处,总有许多百姓聚集在他身边,往往形成热闹的集市。

蚕丛及其族人,眼睛生得很特别,竖直向上。他们死后,都用石棺埋葬。因此,后人称用石棺埋葬的坟墓为“纵目人冢”,并说这是蜀族祖先的坟墓。

除了蚕丛之外,还有蚕女,也被称为马头娘。

马头娘的雏形是《山海经·海外北经》中在欧丝之野树上欧丝的女子,因为《荀子》中提出蚕的头部类似马头,后世便借此附会了蚕马的传说。

蚕女的故事,经东晋时期《搜神记》的记载而流行,有关马头娘的民间传说,为以后巴蜀的养蚕、治丝茧、织绢锦孕育了条件。

《通俗编·神鬼》引《原化传拾遗》更进一步记载说,古代高辛氏时,蜀中有蚕女,父亲被人劫走,只留下所乘之马。其母誓言:谁将父找回,即以女儿许配。马闻言,迅即奔驰而去,旋父乘马而归。从此,马嘶鸣不肯饮食。父知其故,怒而杀之,晒皮于庭中。蚕女由此经过,被马皮卷上桑树,化而为蚕,遂奉为蚕神。

2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蜀锦是什么时候起源的,几不可考。

《华阳国志》记载:“禹会诸侯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晋。”这说明,蜀地生产的“布帛”已行销秦国雍城和各诸侯国。帛,就是最初的锦。

据《尚书》记载,时人把成都出产的锦专称为“蜀锦”,以区别于其他丝织品。

辽宁朝阳市魏营子西周墓葬出土的经二重织锦残片实物,让织锦的历史,可上溯到西周。

公元前316年秦灭蜀后,在成都夷里桥南岸设锦官城,设置锦官管理织锦生产。在中国历史上,为一种特产而在一个城市设置专门官员进行管理,这是绝无仅有的。

锦官城南的织锦工场,是当时全国规模最大、工艺技术水平最高的官办织锦工场。

成都东南一直延伸到双流、华阳一带,则是民间手工业织锦作坊最集中、最兴盛的地区。当时,蜀地织锦生产已经成为一项重要产业。这也是成都别称锦官城的来历。

春秋战国甚至更早,就已经初步形成了“南方丝绸之路”。通过这条路,商人们把蜀锦和其他货物销往今印度、缅甸,继而又转运中亚。

从成都出发至印度的一段,被称为蜀身(yuan)毒道。由于它始于丝织业发达的成都平原,并以沿途的丝绸商贸著称,因此也被历史学家称为“南方丝绸之路”。

到了汉代,朝廷鼓励农桑,蜀锦继续发展,巴蜀“丝绵布帛之饶,衣覆天下”。

两汉时期,成都丝绸业高度繁荣。扬雄描述西汉时的成都“自造奇锦”,左思描述东汉时的成都“百室离房,机杼相和,贝锦斐成,濯色江波”。

2012年,成都天回镇老官山汉墓出土了4部木制织机模型和14个纺织工匠彩绘俑,这是迄今发现最早的提花织机模型,填补了中国纺织科技史空白,代表了当时世界纺织织锦技术的最高水平。

这4部模型证明,当时的成都织锦工就有能力批量生产出精美的蜀锦。

中国丝绸博物馆馆长赵丰教授认为:“这是世界上发现的最早的提花织机模型,代表着当时最为高超的中国织锦技术,对世界纺织文化,也对人类文明作出了极大贡献。”

3丞相祠堂何处寻,锦官城外柏森森

1995年10月11日,考古学者在对新疆尼雅遗址1号墓地进行抢救性发掘时,连续清理了一批古墓。其中,墓葬规格最高的,是两个相邻的夫妻合葬墓。

据考证,墓主应为精绝国王与王后。在此合葬墓中,其中一具尸体的右臂上,绑着一件色彩鲜艳绚烂的织锦,上面织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8个字。同时出土的,还有一件织有“讨南羌”文字的织锦残片。经比对,“讨南羌”织锦残片是从与“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相同的锦料上裁剪而来。

另一件为3号墓主人身上铺盖的一块织有“王侯合昏(婚)千秋万岁宜子孙”文字的华丽锦被。

这件“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被誉为20世纪中国考古学最伟大的发现之一,是中国首批限制出国(境)展览的64件文物之一。

相关专家最新考证,在尼雅遗址出土的“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锦护膊、“王侯合昏(婚)千秋万岁宜子孙”锦被,均为三国时生产的蜀锦。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织锦,原为锦臂,采用经线提花的织造方法制作的五重平纹经锦,以宝蓝、绛红、草绿、明黄和白色等5组色经织出星纹、云纹、孔雀、仙鹤、辟邪和虎纹,其花纹之间贯穿“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文字,是中国古代“天人感应”和阴阳五行观念的反映。

与此锦同时出土的“讨南羌”织锦残片,是从与此锦相同的锦料上裁剪下来的一部分。根据对具体史实的研究和图案的缀合分析显示,织文可以连续为“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讨南羌……”

织锦的工艺是平纹五重经,品相完好,这代表了汉代织锦技术的最高水平。同时期其他汉锦还未有五重经。

相传,汉献帝建安19年(214),刘备占领益州,在刘璋仓库内发现大量丝织品,于是赏诸葛亮、关羽、张飞等人蜀锦各1000匹。

三国时,诸葛亮十分注重农桑,也设“锦官”管理织锦产业。

诸葛亮在南征时,又把蜀锦织造技艺传授给各地百姓,使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的织锦技术有了很大发展。

诸葛亮还将蜀锦的对外贸易作为国家重要的财政收入之一,为蜀国“军资所赖”,强调“决敌之资,惟仰锦耳”。

为发展蜀锦生产,扩大对外贸易,增加政府财政收入,诸葛亮奖励农桑以增加产量。

诸葛亮亲自做表率,史载他种桑800株,从事养蚕和织锦生产。他的妻子黄月英,是管理桑园的好手。

在政府的鼓励下,蜀锦生产生机勃勃。桑园之多,织户之众,积极性之高,历史上前所未有。

在尼雅遗址出土的“讨南羌”织锦,应为对青羌首领雍闿的讨伐。

《三国志·蜀书·后主传》记载,诸葛亮多次组织对青羌首领雍闿的讨伐。而“王侯合昏(婚)锦”锦被,应是诸葛亮在锦官城专门为刘备之子刘禅娶张飞之女而御制的祥瑞锦,其生产时间应在刘备称帝前。

魏晋时,蜀锦得以迅速发展。“民国”人朱启钤在其著作《丝绸笔记》中记载:“魏晋以来,蜀锦勃兴,几欲夺襄邑之席,于是襄邑乃一变而营织成,遂使锦绫专为蜀有。”

说明襄邑织锦至此已名存实亡,形成了蜀锦独步天下的垄断局面。

4昔闻游客话芳菲,濯锦江头几万枝

从汉代开始,一些贫家女在成都城南的流江中洗濯丝纱、锦缎,得少许工钱,以供家用。该江遂得名“浣丝溪”、“浣纱溪”、“濯锦江”。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到这里来洗涤丝织品,就地挂晒,浣花溪一带成为著名的洗纱之地,这条江也被叫做濯锦江或锦江。

最得天独厚的是,濯锦江的上游之水来自高山雪水,江水清澈,水中含有多种金属离子的氧化物和有机物,经草木媒染的丝线,在江中洗涤时又将金属离子及一部分有机物结合,结合物沉淀在丝线上,形成色淀的重媒染,使得蜀锦丝线色泽更加艳丽,牢度更好。

在吐鲁番出土的唐代文书中,有“益州半臂”、“梓州小练”等蜀锦蜀绸名目,并标有上、中、下三等价格,真实反映出四川丝绸在西域贸易中的繁盛情况。

蜀锦不仅是在对外贸易中最重要的交易品,也深受王公贵族的喜爱。

据记载,唐中宗时,安乐公主出嫁,嫁妆里就有蜀地进贡的单丝碧罗笼裙,系用细如发丝的金线织成花鸟。鸟雀很小,但能织出眼、鼻、嘴、甲,“正视旁视,日中影中,各为一色。”

唐玄宗天宝年间,西川进贡用五色丝织的背心,一件“费用百金”。

唐太宗李世民还在当秦王时,府内曾有一幕僚窦师纶。窦师纶曾研究过舆服制度,精通织物图案设计,被派往盛产丝绸的成都大行台检校修造。

窦师纶在继承优秀传统图案的基础上,吸收中亚、西亚等地的题材和表现技法,洋为中用,创造出寓意祥瑞、章彩奇丽的各式新颖绫锦,在当时极为流行,被誉为陵阳公样,一直流传到中唐,还受人喜爱。

唐代张彦远的《历代名画记》记载说:“窦师纶……敕兼益州大行台检校修造,凡创瑞锦宫绫,章彩奇丽,蜀人至今谓之陵阳公样。太宗时,内库瑞锦,对雉、斗羊、翔凤、游鳞之状,创自师纶,至今传之。”

5濯锦江边两岸花,春风吹浪正淘沙

蜀地农业与蚕桑业十分发达,种植和应用天然色素植物的历史悠久,形成一套自成特色的染织工艺体系。色素与色谱比较齐全,特别是染红色,最为著名。

蜀锦又被称为蜀红锦、绯红天下重。蜀地染的蜀红锦,色彩鲜艳,经久不褪,许多著名蜀锦流传到了日本。

如今,日本正仓院内还能找到传世的蜀锦。正仓院里的四天王狩猎纹锦,就是隋唐时赠予日本遣唐使的,之后被带回日本。那幅锦,就是隋唐时典型的蜀地生产的织锦凌阳公样的纹饰。

宋代的帝王贵胄、富人大官,享乐之风盛行,刺绣的需求量大增,刺绣技艺也随之提高,由此也促进了蜀锦的进一步成熟。

宋神宗统治期间,在成都开办成都府锦院,蜀锦达到了规模化生产。

《全蜀艺文志》中说:“织纹锦绣,穷工极巧。”《皇朝通鉴》载述:“蜀工富饶,丝帛所产,民制作冰、纨、绮、绣等物,号为冠天下。”

元人费著撰有专门的《蜀锦谱》,对蜀锦花色花样等作了详细的记录。

明末清初,蜀地经历了几十年的战乱,巴蜀大地荒烟蔓草,物是人非,蜀锦纺织业几乎被摧残殆尽。

直到康熙年间,外逃或被俘的锦工才回到成都,重操旧业,锦城又响起了“札扎弄机杼”的声音。

在康熙帝的支持下,蜀锦纺织业不断恢复和发展。光绪年间,“成都有机房两千处,织机万余架”,成为全国闻名的丝织品生产、销售集散地。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闫雯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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