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吴平

川东农村地区有赶在每年立春前给祖先上坟的习俗，但村民曹福章面对往生多年的父母，却有很多“不敢说”“不敢讲”，他的秘密是什么？

曾经沧海难为水，在这个爱情变成迷思的时代，写给伴侣的信件少之又少；而这封寄不出的信让我们看到真实婚姻里，感情的张力和韧性。

2月5日“小年”已过，“一封家书陪你过年”征文持续进行中，作者的真诚让这次征集变得格外珍贵，字字句句都蘸满生活的苦乐，絮语叨叨却都是深埋心底的情话。本期奉上两份家书，寄语往生者，遥祝安好、两厢珍重为念，勤谨勉励、许以曼福不尽。

家书(一)

爸、妈：

你们都好吗？

爸还在那面做石工，妈还在一旁照亮吗？妈妈是不是还在从自己的头上扯头发，编成圈，放进爸爸眼睛里往外拉石渣？爸爸的胃还是经常疼不？你们那里有没有诊所，药店和医院啊？

爸：您给我们做的石缸、石柜、石磨、石臼还在！石墙板、石柱头还在！一家人吃饭的石桌还在！石院坝里的那块供我们蹲在上面乘凉的石头还在！它们都已成为我们的传家宝。

妈：您咽气时指给我做柜子的那棵萌刺树，我一直舍不得砍，就让它自然生长并延续下去吧。现在，它的主树干已经是一个人张开双臂都围不过来了。还记得当时您说的话，虽然声音不大，但它在院坝外可都是听到了啊！当您咽下最后一口气，它和风紧紧地抱在一起呜咽。

爸 、妈 ：你们也许还在担心欠下的粮和款没有还；也许还在操心老三没有孩子；也许还在焦虑老四没有讨上媳妇。大哥就在你们走了的几个年头来找你们了。临走前，他张着嘴巴，睁大着眼睛。走得突然，连自己的儿子妻子也来不及看上一眼，说上最后一句话。年前，老四也看你们去了，至今都没有回来。

爸、妈：你们走得太匆忙，来不及看上孙女一眼。现在，她都已经成为人母了！你们的曾孙儿也已经能下地走路了！年前他们还来你们的门前叩头，咿咿呀呀地喊你们了！你们可都看到？听到？

麻烦你们把耳贴近一些，我告诉你们一些悄悄话。不知道你们是否真正的见过金银珠宝和首饰啊？就是从来没有看到你们戴过，现在你们的孙女给我们买了戒指和项链，那家伙闪闪发光，轻轻一碰发出来的那个声音呐甭提了！还有那个翡翠首饰 摸起来冰冰凉凉 ，滑滑爽爽，光彩照人。大哥的儿子也买了一辆小车了，我们家赶场上街，走亲访友，观光旅游 什么的多方便啊，说走就走！

爸、妈：我们现在都不养牛了，也不用砍柴，挑水了！你们更加不要担心上交国家的公粮和提留款。现在种地，国家倒给我们补贴倒拿钱。看病有医保卡，养老有养老保险金。我们已经建起了自己的楼房了，你们没有见过的，可堂皇了！每间室内贴地砖，做漆，亮亮堂堂，漂亮的灯饰，高档的床垫，几十英寸的大彩电，放出来的那个人影呀比我们真实的人还大。要用水时一扭开关，水哗哗的溜出来了；要用气一扭开关火花由绿变红，由小变大。以前我们家看电视都要天线，电视的信号时有时无，现在每家每户都牵的是光纤了！你说那东西怎么那么神奇啊！头发丝大小就能够把外面的世界都装下 ，而且一模一样的展现到面前。

以前我们用电的电费是两元到两元多一度，而且还不稳定，正在我们打米磨面的时候就停电了！正在黑夜我们煮饭的时候停电了 ，正在我们抽水灌溉做农事的时候电就停了！

我们现在用电插卡，电费才五毛多呢！你们不知道，现在的城市与农村只存在着名词上的差别了！还有，大平头那一片地，全部都修成了水泥路，就连田堎地坎都修成了水泥路。从田间地坎到家门，都快不沾一粒泥土了！你们以前不高产的田块，都种上了优质的薄壳核桃、枣树、脆香甜。树下种的南瓜，客户都开车到地里来收购呢！王婶娘她们家，以前穷得叮当响，现在都买轿车了！那个别墅啊，是那个什么欧式风格，让大家好不眼馋！还有我们坎上的那个曾经一贯逃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起的王桂，在江苏已经有七八个工地了！

爸、妈：每次跪地烧纸、上香，我们都不敢说，“你们亲手修建的老屋都不在了。”那些墙壁也已经倒进了草丛。只有石柱头、石柜、石缸……它们仍然站立着眺望远方……

爸、妈：还有一件事情一直都不敢告诉你们，害怕你们二老知道了生气。你们生前一直告诉我，不要学文，你们说自古穷文富武。穷的干净，饿的新鲜，人穷志不穷。还时常把愚公移山的故事挂在嘴边。你们要求我们做人脚踏实地，不要去搞歪门邪道。这些我们都记住了，也做到了！唯一违背你们意愿的，就是我在空闲的时候爱上读书了！学习写散文、诗歌、小说、评论了！我知道，从小到大，你们都没有打过我 ，更没有骂过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光宗耀祖。现在，我的习作已经在各种刊物上发表了，而且已经编入不同的阅读教材了。不知道你们还会不会生气？

这封信我一直都在写，写了几十年 ，就差你们的通讯地址了……

儿：福章

家书(二)

老吴：

见信如面。

长了几十年，第一次给你写信，就要告诉你一个你不喜欢的消息：今年，我不能回家过年了。妈妈和孩子已经回家了，他们会来看你。

没有你的陪伴，妈妈一个人带着孩子回去，我很不放心。她不会开车，没有人接送她；家里缺东少西，要用她才能想起；团年饭她安排好饭店，谁来主持？

老吴，要过好一个家，是多琐碎，你的几十年，全都剪碎在了这个小家和大家里，没有轰轰烈烈，全是润物无声的每一天。

老吴，今年是你离开的第一年，按照习俗初四我们要来看你，虽然理解但是你肯定会失望，因为我不能来。我能想象你的表情，遗憾难过，隐忍接受，我也能想到你会怎么说：回来不成就回不成吧，国家付出了那么多，还是要服从大局。天知道你有多喜欢这个节日。

最近总无缘无故的，没头没脑的就想起你，看不清楚你的脸，但那种一直还在的感觉就那么强烈。妈妈在回老家之前也这样，我知道你在催我们回家过年了。长辈的礼物，晚辈的压岁钱，去世亲人的祭祀，家里的年节用品，这些每年你在打理的事，是不是还放不下？

你走了以后，妈妈所有的唠叨都对准了我，有段时间我觉得我快受不了，故意强势回怼，以暴制暴。朋友聪敏，给我发了一个视频，60岁老人喝酒回家被80岁老母亲打的视频。我知他用心良心，立马收敛，这是形式上的收敛，内心依然有不耐烦。

老吴，我坐在地板上给你写信，又是你不喜欢的姿势，再也没有机会听你念叨我了。此刻开始，我才真心意会，以后会真心的把老阮的念叨当做无上福气来珍惜，你放心。

老吴，我真希望时间可以翻回来，停留在前年夏天。那是你最喜欢的旅行节奏了。有挚友，有至亲，有你喜欢的孩子们，在山水古庙之间走走停停。晨间绕着山，烟雾阖闾，在任意一个我们喜欢的地方停下来；傍晚在古镇慢慢悠悠的游走，在小溪边点一杯喜欢的绿茶，看两个孩子在水里扑腾；也可以一下午陪我往返古刹，看瓦看树看草，那种全心全意的陪伴和宠溺，是我一直想在你那寻求的安全感。那是最美好的一段回忆，你终于放下了你生活中太多替别人肩负的责任，真正的，淡然的享受生活。生活总是像恶作剧。你终于愿意尝试接受新的生活方式，它却偷偷的收回了你的时间。

老吴，你走了，我一直想为你写点什么，每次下笔都觉得既琐碎又平淡，几百年的历史在书里也就那么几页，何况一个凡人的一生。可是每次又搞得自己一直哭，盯着电脑屏幕一直哭，从头哭到尾。生离死别，具体到个人的时候谁也不会有多坚强。从我初中的时候，你为了兄妹的孩子在你办公室打了我一耳光以后，我就暗暗发誓我再也不会在你面前哭，我真的就再也没有在你面前哭过，只有倔强。现在想想多可笑，家里从来就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这是一个服软的地方，越服软爱越多。

老吴，我一直是个小心眼的人，你走了，我也终于原谅了那些让你负载的人。因为他们，我一直怀恨在心，是他们让你负重前行，替他们背负了人生的责任，而无暇享受人生的悠闲和快乐，父女离心。我曾经为了远离这一切，躲开无休止的纠缠，选择了远离你的生活，这大概是我所有选择里你最失望的一次。你渴望儿孙绕膝，我却故意选择了一个离你远远的城市，以此表达我不接受你的生活方式。老吴，以前我会为亲人做一些事，那是为了讨你开心。可是从你走了，我却默默继承了你的衣钵，愿意匍匐前行，像一个虔诚的问道者，身心供养。

老吴，我挺想你的，清明节再回去看你。

此致

敬礼

冬

2021.1.27

“一封家书陪你过年”活动继续征集家书

一、征集时间：

1月25日至2月17日。

二、征集对象：

全网征集，所有人均可参赛。

三、家书形式

文字部分：书信、散文、随笔或诗歌均可，3000字内。

音频类：可以将家书内容录制成音视频，时长为30秒以上、10分钟以内，内容积极健康，不违反法律法规及社会公序良俗。

视频类：给远方亲人以及对祖国说句心里话，时长为1分钟以内。格式为：我是来自XX的XXX，今年春节留在XX过年（以下切入祝福正题，自由发挥）

四、投稿方式：

发送至四川日报全媒文体新闻部邮箱：zhoumo182@qq.com

五、说明：请参赛者注明本人真实身份、联系方式。

六、成果运用：

择优在四川日报天府周末版以及四川在线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