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吴晓铃
铁器自诞生以来，它被制成了哪些工具？冶铁技术的开发与铁器的广泛应用，对社会发展进程又产生了怎样的推动作用？
四川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李映福教授、成都文物考古研究院副研究员马春燕合著的《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史·铁器》获得四川省第十九次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一等奖。
该著述通过对迄今为止考古出土及传世的24800余件铁器材料进行整理分析，系统廓理了中国两千多年的铁文化发展谱系。在此基础上，作者从中国独创的生铁冶炼技术及其生产管理体系的视角，运用生产力促进生产关系的理论，揭示了中国生铁冶炼技术和铁器产品的大规模使用对我国两千多年以来的社会发展进程的影响。这本著述，也成为我国铁器研究领域的代表性创新研究成果。
李映福教授2019年率队调查邛崃市什邡堂冶铁遗址，右一为李映福
揭开一幅悠久灿烂的铁文化画卷
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人类开发利用铁矿资源的历史约有4000年左右。大约在公元前两千年左右，西亚地区开始出现天然陨铁制成的铁制品。大约以在公元前14世纪，中国开始使用人工铁，但中国的冶铁技术可能到西周中晚期才出现。
根据目前的考古发现，我国早在春秋时期就发明了生铁（液态）冶炼技术，战国中晚期，中国开始跨入生铁冶铸时代。生铁冶炼技术的成熟成为中国冶铁史上的重要分水岭，此后，世界也形成了块炼铁、生铁两大技术分野。
冶铁实验考古（邛崃 2018）穿灰色工作服者为李映福
“国内关于铁器考古的研究一直比较薄弱。”李映福介绍，铁器的物理性决定了它很容易氧化锈蚀为“破铜烂铁”，再加上多为生产性的实用工具且主要流行于文献记载较为丰富的历史时期，因此相比精美的铜器一直不太受关注。“不过我一直认为，铁器的技术发展和产品形态如果不深刻研究，很多社会发展进程的核心问题就无法解决。比如西南地区的铁器生产引发的巴蜀社会、西南夷社会的变迁问题。”
为此，李映福牵头完成了这部60余万字的著述。该书共分八章，以时代为脉络，对各时期铁器的形制与类型作了全面系统的梳理，厘清了纵跨两千年左右的“物质”铁器的类型和谱系，描绘出一幅悠久灿烂的铁文化画卷。
透过锈蚀斑斑的铁器，作者“透物见人”、“透物见史”，廓理出清晰的中国铁文化发展之路——
在春秋时期的铜铁并用时代，铁器主要还是削刀、剑戈、以及锛、锥、铲、锸等，到了战国晚期，铁器开始在社会大规模地普及应用。因为中国早在春秋时期就发明了世界上独特的生铁（液态）冶炼技术，相比块炼铁（固态）冶炼具有巨大的技术优势。生铁冶炼的生产规模、生产效率以及社会的集约化生产管理水平，堪称在当时发生的一场“工业革命”。到了秦汉时期，冶铁技术的持续进步和成熟完善的管理体系，如炒钢技术和“铁官”制度等，冶铁规模和社会的铁器化进程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书中收录的24800余件出土或传世铁器资料也颇多亮点。既有山西蒲津渡遗址32年前考古出土的重达数十吨的铁牛，也有世界上年代最早、体量最大的生铁——发现于广汉的铁锹墩……此次社科成果奖的评选专家组认为，这部专著是我国迄今为止第一部阐述两千年铁器发展史的系统著述，弥补了我国铁文化研究的不足。
从物质角度提供审视社会发展的视角
在李映福看来，《中国古代物质文化史·铁器》最重要的价值，是提供了阐释中国历史发展独特性的另一个视角，那就是具有独创性的重大技术创新推动社会发展。其中中国古代钢铁技术的开发和管理制度的创新，无疑最具特色。
“以往的历史研究，往往从政治角度讲社会变革，而这本著述是从技术进步如何影响社会发展的角度进行审视。事实上，任何一个社会进步的标志，都是生产力的提高。中国历史发展进程中，每一个重大的时代都有一个技术进步的标志。”李映福表示，铁器工业对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乃至社会变革都产生了重大影响。中国古代社会进程中的重大变革基本上都是伴随铁器化的进程而发生的，铁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不可避免地促进了社会变革的发生。“生铁冶炼是中国古代具有重大影响的技术创新，不仅奠定了中国封建社会持久繁荣的基础，甚至对世界文明发展进程也做出了巨大贡献。”
李映福发现，古代西南地区的发展进程，很能说明这个问题，“秦灭巴蜀以后，中央政权将北方的工匠迁到四川。尤其西汉时，以卓文君家族为代表的冶铁商人迁入成都平原，这里的铁器生产兴盛一时，彼时的成都便因为制造业的发达而列备五都。”
他认为，西汉帝国经略西南夷，同样也有对资源的需要，“中央政权以成都平原为中心，深入西南各少数民族地区的线路，对西南夷产生了巨大的虹吸效应。这些线路既是交通要道也是资源技术通道，这些线路既是交通要道也是资源技术通道，伴随着铁器在这里普及的进程，我们可以看到整个西南地区融入中华文明大家庭的进程。哪里铁器更多，汉化便更快……”
从物质的角度研究历史，李映福还有自己的独特思考，“秦汉时期，东方秦汉王朝和西方罗马帝国是世界两大文明体。我们发现成熟的生铁冶炼技术和管理体系，是秦汉王朝扩大与巩固的重要基础，铁工业技术的创新，大大解放了生产力，所以汉代人口曾达到近5000万；罗马帝国则是建立在对外殖民和掌控地中海贸易的物质基础上。”从这个角度而言，李映福认为中华文明能够连绵不绝，一大因素便是中国从古至今都有技术进步和创新的传统。在此基础上以生产力促进生产关系的理论来认识中国社会的发展和变迁，对中国未来的发展也能提供启示和借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