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罗之飏 文/图

2月3日，农历虎年大年初三，按照春节前的约定，这天是在罗家老家农村新房里团年的日子。父辈有七个兄妹，老老小小几十号人，每年的这一天都十分热闹。

为了搞气氛，我也专门“斥巨资”500元买了些烟花火炮准备晚上放，无奈在七大姑八大姨强烈要求下，居然中午把烟花给放了，好好的烟花大白天只听了个响，当时我就觉得：我还是太年轻了！

家族团年，是我们再熟悉不过的过年方式。这一天，在已循环播放了好几天的春晚节目背景声中，全家老小齐上阵，不分客人和主人，准备两顿丰盛的饭菜。中午少不了一顿大酒，从午饭时起，劝酒声、麻将声、拉家常声、玩手机声，外加已醉卧在床隐约的鼾声，各种声音持续到半夜，共同构成了这一天的欢乐。

如果选择在农村团年，这些欢乐会放大很多倍，因为农村房子普遍很大，院子又宽，人在没有屋顶的空旷场地上吃饭喝酒，嗓门不知不觉都会提高，再加上空气又好、山上有鸟、树上有果、地里有菜、水里有鱼……在这样的环境下团年，兴奋劲儿自然高涨。

当天中午，不到两小时，院子里几桌亲戚朋友不少已东倒西歪，不少准备“转段”下一个节目的人，“很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已蒙尘一年的麻将机。于是，几个人吭哧吭哧地把机器从堂屋抬到院子，桌布一掀，电一插，按钮一按，哦豁！转不动了。

这下子一院子人都着了急，各路非专业人士立马挽起袖子投身紧张的维修工作中，在拆了不少零件并打了好几个电话咨询后，大家纷纷确认：年久失修，没得玩了！

“要不我们去村里转转？”看到大家垂头丧气的样子，我小声地提议。

“有啥子好转的？”

“出去呼吸点新鲜空气，给你们醒下酒。”我答道。

没想到，这样的回答招来了一顿鄙夷声！“我们这儿空气好得很！”“不去了，全是泥巴。”“来哦，座到，再喝哈儿。”……

于是，一院子人很快又恢复了之前“乌泱泱”的状态。确认了久不闻泥土芳香，生活在车多人杂空气不够新鲜的大城市的我，在一直生活在山清水秀的县城亲戚面前，属于“生态弱势”人群后，我默默地拉拉了身旁的表弟：“要不我俩出去逛会儿？”

看我坚持，家中几个小辈也纷纷要跟着我俩。当天是立春前的最后一天，天地万物即将复苏，我们一群人商议：出去踏青！但离青草破土还有时日，又不能去踩踏别人的庄稼，我们决定：转田埂。

田埂，就是各家土地的分界线，阡陌交通，一直是农村里面很重要的路。转田埂，是以前农村人的散步方式，围着自己土地上的田埂转一圈，看看庄稼长势，合计来年收成，颇有城里人打开手机银行客户端看账户余额的意味。

在我带领下，几个小辈“浩浩荡荡”地朝村里的田间地头出发。离开已二十多年的老家罗家湾，在时光流逝中尽显斑驳，村子里或新或旧地矗立着十几栋农房，一眼望去却看不见几个人影，只有地里东一片西一片绿油油生长的油菜，述说着这里尚存的生机。

“哥，你等一下！”走出没几分钟，身后的弟弟突然叫住我。我回头一看，刚才还在院子里闹哄哄的人群，已排成一条线，沿着田间小路缓缓地朝我们进发。

人群渐渐走近，山村里有了过年的热闹。“这块地是我的，我记得到，现在交给别个在种。”“哎，你不晓得，我以前在这里吃了好多苦！”“这种菜子（油菜）好哦，榨出来的油香的很，比你们在外头买的好。”……

在七嘴八舌议论声中，田间清新的空气已吹去醉意，亲朋好友个个精神抖擞，高跟鞋、硬皮鞋、大棉鞋，在高高低低的田埂上步履矫健，就连身患腿疾，一瘸一拐的二妈，走路似乎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等一下，我要扯几个萝卜带回城里去。”走了半晌后，表叔盯着一地萝卜，来了一句。

“你莫要去扯别个的了，回头挨日决（骂）。”在外省打工的舅舅赶忙制止。

“不得，我们这里马上要搞乡村振兴了，村里人莫得过去那么小气。”表叔边回答，边溜进地里，估摸着大的，几下就扯了好几个大圆萝卜。

看着这种景象，我寻思这下完了，大过年的，偷人家地里萝卜，路过被瞧见了肯定要吵架，大半天的好心情怕是保住不了。

怀着忐忑心情，我带着一行人慢慢往回走，路过种这块萝卜地的人家，家里女主人正在门口码放劈好的木材，眼看手中萝卜被看到，没想到表叔先来了个主动坦白——

“老表，我刚才在你地里扯了几个圆疙瘩萝卜晚上回去煮点肉，没给你说，你不得怄气嘛？”

“你看你，说啥子的，几个萝卜，你早说我给你整一口袋！”看到一行人，女主人连连招呼人到家里坐，问到：“够不够哦？不够我再去给你扯几个！”

“够了够了，给你道个谢哦，过年好哈！”表叔一边回答，一边冲着人群，“你们看嘛，以前搞扶贫，现在马上乡村振兴，罗家湾的人观念早变了，不得像以前去争那些鸡毛蒜皮，大方得很！”

此刻，天色逐渐变暗，在我认知中，乡村振兴这一概念，第一次以这种“接地气”的方式与川东北偏远山村的村民联系在了一起，而且联系地如此紧密真实，如同当天大白天放烟花一样让我不得其解而又大受震撼——

终究，我还是太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