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栩
四川在线记者 王晋朝
与林栩相视而坐，你会不经意地打量他的手——宽大，厚实，异于常人。这似乎为那一幅幅生于指尖的山河旖旎增添了一个佐证。
对于此，他却不以为意。“手也好，笔也好，只是介质。”在林栩眼里，画作释放的是心里“那团火”，而手指恰巧是距离灵魂与天性最近的触媒。
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接触“指画”，林栩用心中的“那团火”将这门濒临失传的绘画技艺带回了大众视线，并一步步推荐申报为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今，这位峨眉指画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又给自己定下了新的目标，“将‘峨眉山指画’这项省级非遗技艺推向更高更广的舞台。”
林栩
归心为一 点墨指尖
“我对画画，一直很‘贪’。”在林栩的自述里，绘画始终是一件随心而好玩的事。
出生于峨眉山书香世家，父亲林木是当地的文化名人。从记事起，林栩的童年就弥漫着墨汁和颜料的味道。“看到父亲画海报，心里手里就痒，想上去描两笔。”
林栩回忆，初次动笔是父亲教自己用铅笔写生。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对绘画的“贪”也渐渐显露。“学了素描想学水彩，学完水彩又想学国画。”父亲林木对于国画的热爱也影响着他选择拿起毛笔走进了国画艺术的大门。
不囿于某一种特定的画技。林栩形容自己的少年时代就像武侠小说里的“武痴”，看到“好武功”就想上去学两招。高中毕业后，林栩进入县文化馆工作，这让他有了更多机会与画家前辈们接触。
“嘉州画派的张志成先生、李道熙先生，黄宾虹黄派传承人吴一峰先生，还有徐悲鸿徐派高徒黄纯尧先生、岑学恭先生，老先生们不吝赐教令我受益匪浅。”后来，机缘之下，林栩又拜艺于齐白石第四子齐良迟门下，笔墨功力与造型功底也更加精进。
如“痴”如“贪”地吸取众家之长，少年林栩不知道地是一场“点化”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1981年，林栩偶然听说峨眉山双福镇有一个农民，画画得很好。求技心痒的他，当天便骑车去寻。而这个“农民”便是传授给他峨眉指画技艺的李克雄。
与恩师的初见，是在一种略带尴尬的氛围中展开的。林栩回忆，推门进入李克雄家，迎接他的是一阵赶忙将画纸、画笔藏入抽屉的乒乓声，和一双充满警惕的眼睛。但随着后来交往，林栩的真诚让李克雄和这个冒失“闯”进自己家的年轻人成为了忘年交。
一天，李克雄提到自己可以用手指画画，并展示了一番。指画的随性和创造力击中了林栩的心。与父辈、兄长不同，林栩是家中唯一爱酒的。“酒让人‘真’，让人潇洒，让人‘没分别（心）’。”骨子里对天然率真的追求，影响着他的艺术观。
看着李克雄在纸上翻飞的五指，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创作的症结。“毛笔始终隔了一层，直接用手指作画，更能直观地表达内心。”林栩当即向李克雄求教指画技艺，用他的话讲，老师教授的不是一门技艺而是将“一团火”传给了他。
林栩作品
“指画彻底点燃了我。”林栩讲，指画解放了自己对绘画的情感也让他不再盲目贪恋画技，“‘既自以心为形役’，点墨的指尖让我开始用画找寻纸一种对生命、对自由、对归宿的感悟。”
以拙为巧 醉心“指痕”
在林栩的画作上都有留有“指痕”二字。这是他对指画特有的“执拗”。
“描绘相同的意境，指画往往很‘吃亏’。”林栩介绍，不同于毛笔画，指画受限于手指的吸墨能力和自身形状，画出的线条往往短促、平实还会留下指掌的印迹。“在感觉上仿佛就失了工整。”
正因如此，很多指画流派都在追求一种“以假乱真”，运用各种技法去营造一种毛笔的效果。对于此，林栩并不认同，在他看来这就失去了指画的意义。
“指画拥有自己的绘画语言。”蓄墨少，所以要下指无悔，一挥而就；难连贯，所以要掌指结合，水墨浸染。别人眼中指画的“拙”，恰恰是林栩眼里“巧”。在他看来，掌指之间传递出的古拙感，为作品赋予了更多生命的温度。
林栩自画像
林栩的微信头像是一副指画的老人，他自嘲是自画像。画中，指尖的点墨为老人褶皱的面庞打下了明暗的阴影，也将点点指纹留在了画纸上。就这样，画家的指纹，画像的褶皱，这些象征生命的“年轮”，以指画特有的绘画语言，“双关”似地被同时刻画了下来。
除了强调指画的绘画语言，林栩也对指画技法进行了大胆创新。从钩、染、皴、洒、抖等诸多技巧入手，林栩一改传统指画强于线条之“骨”，却弱于墨色之“姿”的陈规，以创新的“没骨画法”创作山水、花鸟、人物、走兽。在强“骨”的同时，也注重“墨”“色”的丰富，把“墨”“色”“骨”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了独具风格的“全墨、全色指画”。
这使得峨眉指画突破了原有的瓶颈，不仅得以拥有更为丰富的色彩表达，还可以在熟宣纸以外的载体上进行绘制。“可以根据内容与形式的不同选取合适的纸张。”林栩介绍，峨眉指画现在可以用生宣、西画纸、复印纸、夏布等作画。
坚守非遗 “指指”相传
“放着毛笔不用，非要用手指作画？”“你就是故弄玄虚，没太大意思。”……在林栩耳边，从来没有少过质疑声。指画古已有之，但由于创作者稀少，常常被冠以“雕中小技”“虚张声势”的名号。
“手指画是中华民族独有的一门艺术，但真正将它形成一门完整的艺术只有中华民族。”对于指画的传承，林栩一向是自豪的。也正是这口豪气，让他闯过了指画创作推广之路上的一个个关卡。
2006年，乐山市举办首届非物质文化遗产评选，林栩力荐峨眉山指画。“事实是最有力的佐证。”他回忆，那时别人质疑指画的艺术价值他就拿出作品甚至现场作画，质疑历史传承他就用史料现场辩论。“豁出去了。”
林栩作品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峨眉山指画”这一特有的峨眉山地方文化先后被申报为峨眉山市和乐山市非物质文化遗产加以保护和传承。2014年，“峨眉山指画”被四川省人民政府公布为“第四批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他也于今年入选2021中国非遗年度人物100位候选名单。
为峨眉山指画争取了更大的舞台，传承和保护成为了林栩心头最重的一件事。“即使现在，指画仍旧处于濒危状态。”林栩介绍，由于历史上指画技艺往往是画家的不传之秘，只会以单传的形式传给自己最亲密的弟子，这就导致了指画如今“人丁凋敝”的现状。
虽然面临一些困难，但林栩依然对指画未来的发展很有信心。“我已经收了6个学生。”林栩介绍，这六个学生既有20多岁的在校研究生，也有年逾花甲的农民画家。“只要真心热爱指画，有教无类。”
如今，只要有机会林栩就会到学校、农村、部队等基层义务讲解和展示指画的魅力。“现在手指画发展的环境比以前好，这给予了指画艺术家以前没有的大好机会。”对于指画未来，林栩还有个最大的愿望，就是峨眉山指画能以“中国指画”申报为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和联合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达人档案：
林栩，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峨眉山指画省级代表性传承人，四川省民间艺术（指书画工艺）大师。30多年里，他将峨眉指画从濒危状况中解脱出来，积极推荐其逐步成为县级、市级、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在技法传承上，林栩打破了指画强于线条勾勒，却弱于色彩铺陈的旧规，凸显了“指画”语言的独立性，使之成为了完整意义的“指画”画种。2021年，他入选中国非遗年度人物100位候选名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