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庞琪 摄影 赵海源 张绵绵 刘阳

30块钱，一杯花茶，全年无休。下午2点，成都二环路玛塞城古玩市场的负一层，锣鼓准时敲打起来，台上正在演出的是川剧大幕戏《泪洒相思地》。近几个月，来这里的年轻人突然多了起来，最多的一天有接近70个。1月4日虽然是工作日，现场也有3个20来岁的观众慕名而来，其他的观众有20来个，清一色都是老人。

这里就是三花川剧团演出地，面积大概一间教室大小，台上的演员平均年龄50多岁，观众也大多数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年纪最大的有90多岁。他们中许多人是几乎每天都来，有的观众从8年前就跟着三花剧团听戏，风雨无阻。负责人之一陈英坐在门口售票，并在开演后给观众倒茶。

三花川剧团      

 

 

 

 

8年前，3个中年女人组成“川剧合伙人”

三花川剧团名字来源于剧团的3位创立者。大花王娟、二花伍玉和三花陈英，三姐妹是多年的好友，人到中年又一起组建剧团，因此她们为剧团命名“三花”。

陈英今年54岁，和剧团中大多数演员一样，12岁左右就开始学戏。陈英从小就喜欢唱歌跳舞，12岁时听说地方有剧团在招生，尽管对川剧没有概念，她还是去参加了选拔并成功入选，家里也开始支持她以爱好的方式学习川剧。学了六七年后，18岁的陈英退出剧团，进入医院工作又开起了药店。剧团的师兄妹们都知道她已经开始上班并且结婚生子，生活似乎已经定型，一切顺利，只不过没有“川剧”的身影。

90年代，陈英去重庆游玩，在当地唱戏的师姐邀请她去剧团唱戏。“当时的重庆剧团之火爆，民间剧团就有20多个。”聚光灯打亮，音乐响起，陈英迅速进入角色，台下是观众的热情鼓掌，台上是人间的悲欢离合。这一瞬间，陈英心中深藏的关于“川剧”不灭火种被点燃，她深刻地意识到，其他工作无法带给她川剧那种满足感。

陈英      

从此以后，陈英又开始断断续续唱起川剧。但过程并非一帆风顺，由于民间川剧团的没落，陈英又开始开茶楼维持生计。2015年时，陈英已经46岁了。这时，50岁的王娟和46岁的伍玉和她聚在一起，谈到想一起继续唱戏。“还是太爱了。”陈英回忆三花剧团的创立之初，并没有太多的考虑，一个个电话打过去，团员很快就聚了起来。

 

 

 

 

 

观众众筹，剧团演员与观众的不离不弃

“困难的时候太多了。”谈到8年来的经历，一路的故事说不完。

三花最初是在北门大桥的一家火锅店内演出，由于名气小，第一年就亏损了10多万。渐渐的，剧团名气大了，但仍然长期处于亏损状态。姐妹3人便经常在外面接一些商演或者做其他工作，用来补贴剧团支出。又要房租、又要给演员发工资，维持一个剧团的难度远比想象中的难。

“8年了，跟我们一起的团员基本没有变过，还有不少新来的。”现在三花剧团的演员有20多个，大多数是从8年前跟着三花一起走过来的。当被问到“中途是否有人退出过”时，陈英露出笑容摇头，轻轻地说“没有”。除此之外，中途还不停有演员加入。4日这一场《泪洒相思地》的“男主角”陈家新便是从梅花剧社来的。

三花川剧团演员陈家新      

三花剧团每天演出两个半小时，演员酬劳是30-60元不等，一个月30天演满，工资最高也只有1800元。来这里的演员基本都需要其他商演或工作来维持生计，他们愿意在三花的原因很简单，这里能天天演。

很多人难以相信，一个长期需要团长补贴的剧团，怎么能坚持这么久？

“我们走到今年已经可以说是举步维艰了。”一路走来，三花剧团得到的各界支持。

“观众真的很可爱。”陈英回忆，有一年夏天，那天下暴雨，陈英觉得可能没有人来看。当演员们化好妆上了台，台下零星的几个观众已经坐好了，被暴雨淋湿的雨伞放在剧院门口。“遇到这种情况，不演我们亏，演了我们亏得更多。但你看到年纪这么大的观众暴雨天都要来，不演真的心里过不去。”有一年房租都凑不齐，观众们自发凑了一部分，才渡过了难关。

谢时辉义务帮三花剧团写水牌      

门口写“水牌”的大爷谢时辉是2019年来的，觉得三花剧团戏报上的字写得不好，便自掏腰包买了颜料，开始为三花剧团免费写起了戏报，这一写就是两年多。

74岁的李隆勇也是三花的戏迷之一，从2015年还在北门大桥时就开始听三花，他的手机屏保就是陈英。与现在年轻人追星一样，老戏迷们还有个专门的微信粉丝群，一些“潮老头”还会带着相机，将戏录下来发到群里。

 

 

 

 

 

谈传承，剧团为吸引年轻人努力

“能天天演”是许多演员愿意留在三花剧团的原因，另一位中途加入的是剧团演员里唯一的“90后”尹若愚（艺名尹霜）。陈英介绍，尹霜今年28岁，3岁就登过台。像他这样的“90后”川剧演员不少，但目前在民间川剧团中演出的凤毛麟角。

 

三花剧团演员中唯一的“90后”尹若愚（艺名尹霜）

剧团中大多数演员都是从小随团学习，拜师学艺，并没有上过正规的艺术类学校。现在的三花川剧团也没有正式的学生，演员会教一些业余爱好者，从小孩到40多岁的中年人不等。

陈英将自己称为“江湖艺人”：“川剧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江湖艺人’拜师收徒传承下来的。”现在对民间艺人来说，他们能做的就是唱好戏，让更多的人来看。关于剧团是否收徒，陈英摇头：“我们没办法培养新的演员，可能再过10多年，你在成都就找不到我们这种民间川剧团了，但可以去省市剧团里看。”

提到民间剧团的延续，陈英直言有点难过：“省团市团都有招生，四川也有专门的学校开设川剧专业。也有娃娃想来我们这儿学，我们很纠结，因为没办法给他们很好的物质生活。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们自己身上有的东西就这样丢失，也会觉得很难过。”

剧团中演员的断代让人纠结，观众的断代让三花更加焦虑。为此，陈英与剧团也做出了不少探索。今年4月开始，受一些摄影爱好者和学生的鼓励，三花川剧团开设了社交平台账号。

陈英      

2022年8月开始，来三花川剧团看演出的年轻人突然多了起来。“10月份的一天有接近70个学生来，后台挤都挤不下。”这些年轻人大多都是在社交平台上被吸引，前来参观感受、拍摄实践作业。

李龙是团里另一名“90后”，主要工作就是打理这些账号、处理一些商务。通过粉丝的义务帮助，他与团队将《泪洒相思地》的演出戏报以视频方式发到网上，结合网络用语介绍这一剧情。“一身二许，凤凰男何去何从？”这句话就是一个“90后”观众想出来的，让不懂川剧的观众，也能清晰地明白这是一个“打渣男”的故事。

三花的演员们也在戏台上做一些小突破，会结合当下的流行语言做一些小改动，“拜了干爹你要舍财，头上瓜皮帽儿要你买，水果手机你给我整一台。”有的演员还会来两句英文、或者提醒对手戏演员戴上N95口罩，逗得台下哈哈大笑。

三花剧团的后台      

三花剧团的后台逼仄，完全开放，观众能随意进出，年轻人能在这里拍到具有人文气息的好照片。来的年轻人多，真正能沉下心听进去的人是少数，但陈英对此很乐观，“这批年轻娃娃走进剧场来了，不管他们看得懂还是看不懂，起码他们来感受了传统文化，我们就很高兴。”

关于三花川剧团的未来，陈英表示还是想坚持走下去，“能坚持这么久，还是因为太爱了，做都做了，不管是为了情节还是观众演员，我们都觉得要一直做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