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蜀水的诗意表达——梁平诗集《一蓑烟雨》研讨会观点辑要

2024-06-27 19:14:55来源:四川在线编辑:牛霄

一蓑烟雨研讨会现场。李亚辉摄

四川在线记者 张斌 整理

6月3日,由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办,省作协创研室、四川文艺出版社承办的梁平诗集《一蓑烟雨》研讨会在成都举行。《一蓑烟雨》收录了梁平近年来的上百首诗歌,以嘉陵江和蜀道为发端和收尾,既有对历史深邃的思考与追问,也有对当代风雨人生的感悟。在研讨会上,来自文艺界、出版界、传媒界的专家学者,围绕《一蓑烟雨》的文学价值、丰富内涵和时代价值,展开了深入讨论。川观新闻文艺评论频道和《四川日报》“川观书评”月刊特选发研讨会上的部分观点,以飨读者。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评论家张清华(右)与诗人梁平(左)在研讨会现场。李亚辉摄

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作协诗歌委员会副主任、评论家张清华:

诗中有杜甫和苏东坡的影子

梁平诗集《一蓑烟雨》提醒了我对“时间”主题的关注。古代诗人都喜欢时间主题的抒写,人生无常,生命苦短,感怀遭际,总会表露伤感意绪。但梁平的诗却不然,所见尽是行旅中的所见所闻与人间万象,所传递的情感是诙谐与达观。

“一蓑烟雨”源于苏东坡《定风波》中的名句“一蓑烟雨任平生”。这一命名显示了诗人精神上的追比与倾慕。

在苏东坡“儒释道合一”的世界观里,有限人生和无限宇宙之间相遇所带来的生命悲伤,常与随遇而安和随喜而游相融相洽。这使苏东坡不断完成自我的消解和平衡,并实现了诗意的丰富与悠远。

《一蓑烟雨》里,我们也会看到这种丰富性。类似《石头记》和《在南岳邂逅一只蝴蝶》一类作品,都让我心有戚戚焉。两首诗仿佛从《红楼梦》中或庄周枕边翩然飞出,可以说,出世与凡俗擦肩而过,禅意顿生,成就了诗人的自画像。

另一方面,梁平还立足“诗歌观照现实”的精神传统,展开了与古人、与世界、与现实生活的广泛对话。比如诗中写到的“粮食问题”“眼睛里的水”,等等,都让人从中读出诗圣杜甫的胸襟和情怀。这一点非常重要,如果说梁平的诗中有一个类似苏东坡的“肉身”的话,那么,这肉身中还有一颗杜甫的心。这非常重要,他们两个构成了梁平诗歌的精神内核。

梁平的诗一向喜欢有叙事意味的语式,有时候显得有点刻意调皮和唠叨。这种外表“年轻的语感”和内心的饱经沧桑之间,也形成了一种恰到好处的张力。

《一蓑烟雨》 李亚辉摄

评论家、《诗刊》副主编霍俊明:

地理学者和诗人的双重表达

在当代诗歌对巴蜀地域的关注中,梁平的书写可以说意义非凡。从早期的《巴与蜀:两个二重奏》《朝天门》,再到《一蓑烟雨》,梁平近五十年的写作,持续关注巴蜀地域、巴蜀文化。这本诗集可以说是阶段性成果,甚至是压舱石。结合诗集名字来看,他是把“一生风雨”转化为“肉身蓑衣”。

其中,《水经新注·嘉陵江》和《蜀道辞》这两组诗歌最具代表。它们代表了梁平的写作方向,构成了诗人的总体格局。

这两组长诗如同梁平近五十年诗歌创作的入口和一个出口。在《一蓑烟雨》中,两组长诗以“巴”开头,以“蜀”结尾。上述地既是梁平个人的故乡,又是他的人生阅历,体现了梁平对巴蜀地域书写的长期关注和精力投入,并且一以贯之。

在这两组诗里,我们读到有万千沟壑,有激流浅滩,有林木泉石,有猿声虫鸣,也有雷电风啸。透过这些,我们能发现梁平身上兼具地理学者和诗人的双重身份,令人联想到徐霞客和杜甫这两位历史人物。

当下我们面临一个地理空间迅速扁平化的时代,不少人写到景观风物时,往往流于肤浅的体验。而在这两首长诗中,诗人对每一个地理空间的历史、风物层层压缩,又不断解码,引人入胜。可以说,这两首诗是对空泛写作的反驳和重击。

四川省作协党组成员、机关党委书记李铁:

对巴山蜀水的深情讴歌

梁平老师著作等身,几十年来,他先后创作出版了10多部作品。从早先的诗歌集《巴与蜀:两个二重奏》《家谱》,到长篇小说《朝天门》,再到近期的诗集《一蓑烟雨》,都延续着一条主线:诗人对自己生活的巴山蜀水的深情讴歌。

《一蓑烟雨》收录了梁平近年来的上百首现代诗,是他人到中年后对人生、对人类、对世界的认知和感悟。

新华文轩出版传媒股份有限公司总编辑王华光:

心灵孵化的盎然诗趣

梁平先生的诗歌,不为潮流和派别所左右、裹挟,具有浓烈的历史情感与精神寄托,也凝聚着民间生命、文化的蓬勃与鲜活。

从《家谱》到《时间笔记》,再到今天的《一蓑烟雨》,梁平的诗歌写作有着清晰的脉络和审美立场。写历史题材不为历史所累,写现实题材不黏滞于现实。巴蜀山水风情和世道人心,顺理成章地在诗人的心灵孵化下,爆发出盎然的诗趣。

评论家、四川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秘书长白浩:

感兴诗与老境美的回归

中国古典诗歌素有感兴诗与老境美的传统,《一蓑烟雨》鲜明可见对于上述传统的回归。

从写作内容来看,《一蓑烟雨》多为山水游记、行旅诗、即物见性的感兴诗,诗人在寻幽访古中咏物咏史,在游历行吟中感兴抒怀;在写作方法上,诗人即物起兴,强调感悟式的机悟机趣,是诗性生存与诗性写作的合一;在思想文化背景上,诗人以见识阅历、人格修炼为诗的底蕴,有突出的老境美。

《一蓑烟雨》多为短制,老境美很突出。比如《蜀道辞》“几百行几乎用了我整整一年时间”“头上又添了几丛白发”……这些句子雪泥鸿爪,起落随性,率性自然,也是苏轼等古典诗人主张的行乎所当行,止乎所当止。

与感时伤怀、伤身书愤的忧愤意识不同,《一蓑烟雨》更多还是闲适自在、拈花禅语式的欢乐旷达与浅唱低吟。这,也是其老境美的一种独特表达。

回归传统,既是诗歌表达传统的回归,也是文化传统的回归,更是人格体系传统的回归。在独抒性灵的旗帜下,《一蓑烟雨》鲜活饱满,读得懂、能共鸣,也传得开。

诗人、“骏马奖”获得者鲁娟:

具有浓郁的巴蜀文化气质

诗歌书写现实,与人类进步和社会发展相关联,一直是中国诗歌的优秀传统,从来没有间歇和断裂。《一蓑烟雨》就传承发扬了这种优秀传统。这部诗集承载深厚的历史,大部分篇章与地域有关,但又超越地域,有着丰富拓展,有着深入提升。

诗人梁平有两个地理位置上的精神原乡,一个是重庆,一个是成都。《一蓑烟雨》以嘉陵江和蜀道为发端和收尾,闪现着重庆和成都二重奏。

更为关键是,上述两个城市在诗人梁平那里不是独立的或割裂的,而是整合的一体,这使他本人及他的作品呈现了浓郁的巴蜀文化气质。同时,巴蜀文化的源头灌溉,也使得他的作品具有鲜明的辨识度。

成都市文联副主席、成都市作协主席熊焱:

厚重中有轻盈的平衡

梁平老师诗歌写作的最大特点是浩大、深厚,但《一蓑烟雨》这部诗集除上述特点外,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轻盈。

轻盈在语言。

首先,诗人出生在重庆,生长在重庆,在浩荡的嘉陵江、长江边,他看大浪淘沙,看千帆过尽,越来越抵达生命的通透和澄澈、旷达与从容。生命的历程让他的语言轻盈,这与他的生命与精神是相一致的。

其次,梁平老师一直保持着语言的自觉意识,抛弃过度的修饰、繁复而不及物的抒情。这些年,他一直强调想象力。正是不断放开想象力,让他的语言变得轻盈。

轻盈在思想情感。

思想、精神和情感上那些微妙的、难以觉察的瞬时体验,诗人常常能从纤毫之处、蹊径之地去抵达。比如长诗《蜀道辞》的最后一首《旁白》,诗人对蜀道深厚的历史文化、广袤的自然风物的总结和描写,表达得举重若轻。

轻盈在言外之意。

诗集中最具代表的就是《水经新注·嘉陵江》和《蜀道辞》。诗人曾经写过《重庆书》《三星堆之门》,上述两首长诗是旧章的完善、补充,是他血脉的延续,从而体现了他多重性的声音,更加呈现了他的辽阔、深邃和厚重。而这种厚重深邃又通过言外之意来呈现,恰好在这样的厚重中,找到了轻盈的平衡。

四川文艺出版社党总支书记、副社长冯静:

土地的呼吸和人民的心跳

诗歌创作不仅是个人情感的表达,更是对社会现实和时代脉搏的深刻洞察,《一蓑烟雨》正是这样的作品集。

正如诗人梁平所说,他在诗句中灌注了对民族、对人民的真情实感,在文字间真切触摸着这片土地的呼吸和人民的心跳。这本诗集把握“人民是文艺之母”的命题,深入生活、感悟人生、追求真理。

《一蓑烟雨》是一部蕴含了质朴美感和深刻思想内涵的诗集。它提炼出生活的真谛和人生的智慧,语言简洁有力。

诗人梁平善于捕捉生活中微小而动人的瞬间,书写日常生活的琐碎复杂和人生的悲欢离合,表达对祖国山川江河的亲近与热情。

他的诗在生动描绘生活细节之上,又深入挖掘了这些细节背后的哲理和情感,将平凡的事物赋予不凡的意义,通过自由的、平实的诗句,将个人体验与大地旷野、人生际遇紧密结合,用现实主义精神和浪漫主义情怀观照社会现实,用无声的音乐描绘出最深邃的情感,为读者提供了更加广阔的情感共鸣与思维空间。

诗人吕历:

一部修行者的诗歌图谱

梁平先生的新诗集《一蓑烟雨》,既是客体世界的系统象征,又是诗写主体的个性暗喻。

细读《一蓑烟雨》,无论是从整体到局部,从局部到细节,从形而上到形而下,从出发点到落脚点,从具象的塑型到想象的微雕,都指向了同一个坐标:行走的原点,诗写的半径。

阅读《一蓑烟雨》,其中“旧瓦上的故事都有很好的水性”“我拿一整条江敬你”这样的诗句和诗作,令人过目难忘。《经常做重复的梦》《粮食问题》《等一只靴子落地》《至痛时刻》《意外》《一指残,一种指向》等作品,则以澄澈的凝视、精准切入纵横的时光裂纹,精心打捞、疗愈疼痛的脚印,发人深省。

真正的诗人,一生都行走在还乡的路上,并不断更新诗写的认知、不断发现和完成自己。《一蓑烟雨》就是这种精神的精彩备注。

在这部诗集中,需要特别一提的是,在《水经新注·嘉陵江》《蜀道辞》两首小长诗中,梁平先生用普遍共情的诗性和独具个性化的心路历程,从容、自在地完成了跨越时空的心灵互动、诗思呼应,并以闭环式的表达,赓续了古今汉诗的精神血缘,建构、回应了“一个诗人就是一部行走的史诗”“一部诗歌就是一处诗意的居所”的诗学命题。

诗人阳飏:

现代的构成与传统的基因

《一蓑烟雨》既有现代的构成,也有传统的基因。这本诗集以内在的意蕴,让读者去体验和顿悟,进一步创造和拓展了诗歌的内涵与空间。

在《古蜀道》《褒斜道》《米仓道》等诗歌中,诗人面对“线装的蜀道巨著”,让神奇的想象激活诗歌语词、诗歌意蕴,以及由此生发的各种诗歌元素。以诗歌的魅力重温那些逝去的历史,以特殊的视角审视蒙尘已久的历史细节,并把那些特定的历史片断复活在当代语境,体现了诗人的敏感和想象力。

在短诗《水码头》中,他写道:“一张老照片被水洗了又洗,/所有的颜色洗白,真相难以割舍。/趸船、木船列阵,河床窄了,/渔舟在夹缝里唱晚。客栈悬挂的灯笼,/通宵值更,酒家里的划拳声,/从石板镶嵌的路拾级而上,/塞满三十三条街道、一百零一条小巷,/码头的动静,是最好的催眠。/如果有幸,遇上一支小曲掉进水里,/捞个天荒地老,一生就过了。”

诗人挖掘蔓延于大地深处的历史根系,带领读者一起去沉思、探究。最终,在深厚的文化积淀中,寻找精神家园。“天荒地老,一生就过了”——真可谓生死荣枯、隐痛幸福,过去与未来,人间的欢愉伤痛,在诗人笔下完成了内心的表达与倾诉。

四川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大西南文学论坛》执行主编袁昊:

巴山蜀水的诗性书写

《一蓑烟雨》这本诗集延续了梁平诗歌特色,意象精妙,语言凝练。同时,又有不少新变,特别是诗集对巴蜀人文地理的书写,成了新变最为显著的标志。

在《一蓑烟雨》中,诗人能够把地理特征、历史文化、当代视野和个人情思有机地结合起来。其中,《水经新注·嘉陵江》《蜀道辞》让人印象深刻,最能体现这本诗集人文地理诗歌的特色与水准。

如《水经新注:嘉陵江》中的《阆中》就是最佳代表。这首诗一共四节,从第一节到第四节,分别写了阆中的地理特征、阆中的历史文化、张飞与阆中的历史关联、阆中的民间与美感,既有历史厚重感又能体现作者的当代意识。

最后两句:“一个十八岁的腰身,/在水里游成一条美人鱼。”这两句则体现了诗人的个人情思。诗人把阆中在嘉陵江整个流寓中的位置,比喻成一个18岁的少女,青春活力。这个“十八岁的少女”与清初阆中做了18年四川省首府的历史相暗合,既写出阆中在嘉陵江中的位置,又写出了阆中的活力,更写出了阆中在历史中的高光,巧妙相连,妙趣天然。

地理景观因诗人的重新发现被照亮,不但有了人文价值,还有了诗意的美。

《一蓑烟雨》作者、诗人梁平:

我的写作中贯穿了三个概念:背景、态度、面目

研讨会最后,《一蓑烟雨》作者、诗人梁平也分享了自己几十年来的写作感受。他认为,自己的写作中贯穿了三个概念:背景、态度、面目。梁平认为,一个写作者当确定了要为诗歌奉献一生时,背景是贯穿一生的主题,这个背景包括作家、诗人应当对自己的故乡出身、知识结构、时代际遇等有着明确的界定。而态度,则是作家与诗人需要一直寻找的内容。他自己则是一直在寻求写作情感的平衡,在冲突和敌意中,找到最大尺度的调节。“这是一位成熟诗人应该思考的事情,也是我不断在巴山蜀水中汲取写作的力量。”而面目,梁平认为,应当体现在作品之中。“我特别警惕同质化的内容。只有坚持自己写自己,才能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出你的愿景。”这三个条件,对于梁平自身的写作来说,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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