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在线记者 肖姗姗 文/图
“蜀道并不难，老拿‘蜀道难’说蜀道，对蜀道是不公平的。杜甫、陆游、李商隐、韦庄……那么多诗人证明，蜀道是四通八达的，是美丽的，即使有些艰险，那也正好为世人平添更丰富的人生体验！”
9月21日下午3点，由川观新闻、封面新闻、上行文化主办的阿来“唐宋诗中的巴蜀与成都”系列讲座“陆游蜀中诗讲”在四川博物院开启第六讲“蜀道 日日邅途处处诗”。讲座与正在这里举办的“雄关古道 经纬中华——大蜀道上的天地人与中国精神”特展巧妙呼应：近400件（套）精美文物无声讲述着蜀道这个中国交通史上的奇迹：阿来通过陆游、杜甫、岑参、李商隐、元稹、罗隐、韦庄、宋祁等写下的蜀道诗，一点点还原蜀道真实的历史面貌，一句句证明蜀道不难，人定胜天。
阿来在讲座现场
“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他们走得很开心
开讲前，阿来专程去参观了“雄关古道 经纬中华——大蜀道上的天地人与中国精神”特展。阿来在一件件文物前或驻足，或评点，或思索，他点赞该展览非常全面，能看到蜀道的开辟、发展以及蜀道上的自然与人文。
阿来将这次观展视为讲座的预习，一开场就描述了古蜀道的总体，“北三南四，它的分野就在汉中盆地中央的南郑，这个地名今天仍然叫做南郑，这个盆地今天仍然叫做汉中盆地，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陈仓道或者古道称为北四道，从汉中盆地，从咸阳越过秦岭往南，然后进入大巴山区。今天重庆境内有荔枝道，阆中到巴中、南郑有米仓道，还有一条更重要的从南郑经广元、剑门、绵阳到达成都的，就是金牛道。”阿来表示，金牛道，与四川盆地关系最深、书写最多，所以，这次重点就讲金牛道。
首先解读的是陆游七律诗《金牛道中遇寒食》，“1171年或1172年，这时候陆游要到南郑做官，他要去的地方已经变成金和南宋的前线，他终于可以到前线指挥部里去当一个参谋，文人从军了，他心里很高兴，终于可以参与收复失地了。”于是在这首诗中，陆游感到气候暖，听到黄莺叫，看到春光美，心情很好。阿来说，能将寒食节，也就是清明节，写得如此欢快，而且在李白形容“难于上青天”的蜀道上这么高兴，可能就只有陆游了。
最后一句“谁知此日金牛道，非复当时铁马声。”铁马声就是大军来往的声音，点明了历朝历代改朝换代，在这条道路上都发生了非常多的战事。那么，这是不是金牛道形成的原因？在香港中文大学著名学者严耕望的煌煌巨著《唐代交通图考》中，根据史料，把唐代通往各省的道路进行详细考证，“金牛县，唐初武德二年（619）分绵谷县之通谷镇置。取秦石牛出金故事为名。此道北以金牛县为道口咽喉，故称金牛道。由金牛县西南行即入蜀大道。即利、剑、绵、汉道。”
阿来提到，金牛道上，广元跟宁羌之间有一道山岭，叫七盘岭。七盘岭指的就是栈道修的盘旋上去到山顶，再下来，这就是今天陕西和四川蜀道上的分界。“七盘是把小弯也算上了，唐代的时候人走路多，小弯不在话下，所以唐代叫五盘。”关于这个“五盘”，杜甫写：五盘虽云险，山色嘉有余。仰凌栈道细，俯映江木疏。一首《五盘》展现了杜甫的乐观主义精神，他看待蜀道的“险”与李白的心境大不相同，在险要的蜀道上，他所获得的是这般与众不同的美，所带来的巨大安慰。
还有岑参，写下《早上五盘岭》。明确说：“此行为知己，不觉蜀道难。”杜甫带着一家人上去了，岑参带着随从上去了，两首诗的写作时间前后相差不过五年，他们都否定了李白所说的“难于上青天”，“蜀道难是很多人的感受，蜀道亦不难可能是更多人的感受。所以，今天讲蜀道，我主张多讲蜀道不难。”阿来如是说。
除了陆路还有水程，蜀道的尽头通大海
鲜为人知的是，蜀道上还有水程，也就是水路，相当大一部分地方是坐船的。“都可以坐船，蜀道就不会有好难。”阿来以陆游《自三泉泛嘉陵至利州》为例，还原蜀道上的便利水程。“陆游从三泉县下七盘岭，就可以在嘉陵江坐船了，很快过利州、昭化、苍溪，一直可以坐船到阆中，再到重庆。重庆一下三峡，一放船就到荆楚，荆楚再放船就通到大海……所以，蜀道不是那么险，蜀地也不是那么偏。”
但路程再快，陆游都不如《金牛道中遇寒食》那般快乐，因为1172年，南宋朝廷的政治路线变了，原来主张抗金的大臣都下台了，主和派上台，说不要打仗，陆游所在的前线指挥部撤销了，把指挥部移到了后方成都，他只得一起转移了，“他知道不打仗了，收复失地的愿望又落空了，一派悲凉。”
水程，杜甫也走过。他写《桔柏渡》，“青冥寒江渡，驾竹为长桥。竿湿烟漠漠，江永风萧萧。连笮动袅娜，征衣飒飘飖。”要渡过寒冷的江水，跨过竹子铺起来的长桥。还有李商隐，《望喜驿别嘉陵江水二绝》，和陆游一样，也是从三泉县坐船出发，他要去三台当官，“那时候三台是东川节度府使，也是省级建制的单位，成都是西川，东川在梓州（今三台），江水拐弯就有一个驿站叫望喜驿，历史上很多人在那里留过诗文。”
驿站舒服又安逸，蜀道越走越宽敞
讲座现场
蜀道上的“剑门关”也是为天下人熟知的。陆游写《剑门道中遇微雨》，杜甫写《剑门》。“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陆游冒着细雨入剑门，走陆路，说到这儿，阿来直言：“如果是行路难，还开蜀道干什么？蜀道千军万马怎么往来？四川的丝绸怎么源源不断供应北方的丝绸之路？”实际上的蜀道，该走路的时候走路，该坐车的时候坐车，该坐船的时候坐船，甚至陆游过剑门关也没有徒步，骑的是毛驴，而且过了剑门关，路越来越好走，过了绵阳，到了东津渡，就到了德阳罗江县，罗江县下就有一个驿站，非常有名，叫罗江驿。“陆游就写了《罗江驿翠望亭读宋景文公诗》，可见没有下雨，坐骑换成了马，地也比较平了。到成都来做官的宋祁也写了这里，《题罗江翠望亭兼简西游君子》，打尖、歇脚再上路，也是越走越平，更看到满眼苍翠，风光无限好。”
最后，阿来陆续用元稹《使东川·望喜驿》、罗隐《上亭驿》、杜甫《鹿头山》、韦庄《汉州》等诗，还原他们走蜀道的情形，并再次承接前几讲，强调蜀道上的驿站并非草房，用苏轼《凤鸣驿记》加以佐证，“驿站陈设的东西，包括要喝的茶、酒、家具、器具，如官府，如庙观，如数世富人之宅。像什么呢？像大富人家的公馆，像堂皇的寺院，像富了很多代人的深宅大院，馆设标准都很高。”
所以，蜀道不仅不难，有陆路，有水程，更有设施完备的驿站，“我们今天引证的大量诗文，证明了这一情况。在这些诗文中，我们可以看到蜀道所呈现出来的，是通达四方、奇秀美丽的，就算有些艰险，反而是一种特别的人生体验。无限风光在险峰，今天很多游客出游，也希望经历艰险之后看到更美的风景。我想，这既是地理上的状况，也是我们人生体验中的必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