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萍

他年岁十八，留下独步千载之作，与世长辞；它流转千年，仅展出4次，自2017年便封存。关于他，未留下一丝一缕，仅存“希孟”一名；关于它，名《千里江山图》，却鲜有人见其真容。

电影《只此青绿》改编自同名舞剧，在国庆档影片中可谓一股“青”流。《只此青绿》是关于希孟与《千里江山图》的故事，更是一场时空跨越中的舞与画的奇旅。

从舞台走向荧幕，《只此青绿》以舞蹈讲述了跨越时空的感人故事：文物研究员进入北宋少年画家希孟的内心世界，与之相伴相随，见证了希孟的挑灯作画，也刻画了一群坚韧不拔的传统手艺人。

问篆、初见、唱丝、听雨、寻石、习笔、青绿、淬墨、苦思、入画，10个篇章串联起整部影片。历史与当下串联，绘画与舞蹈融合，使电影兼具戏剧感与艺术感，远观有诗意，云游更具情韵。

远观有诗意，“舞中有画，画中有舞”，画舞之韵绽放于青绿之间。

《只此青绿》的独特，在于以舞叙事、以舞抒情。演员们灵动的身姿镌刻于青山绿水间，每一帧都宛如流动的国画。绘画是静，舞蹈是动，《只此青绿》巧妙地将两种类型的艺术融合起来，以舞讲画，以动写静。

电影开篇，《千里江山图》被缓缓展开，画卷色彩相宜、线条流畅，此刻的美是静态的美；与希孟相遇后，画中人与景都尽在眼前，青绿腰，高发髻，雨绵绵，此刻的美是动态的美。

唱丝篇中，白裙织绢女们的身影映照在湖水中，一白一绿相映照。织绢人静坐于庭院，远处又见牧童、垂钓人与渔夫，一静一动相呼应。听雨篇中，屋檐滴雨处，妩媚青山、涌动流水与翩翩少年构成多层次的水墨之图，都在诉说属于自己的历史。

从整体风格来看，电影《只此青绿》在彰显典雅之美的同时，也做了一些新的尝试。影片中没有一句台词，突出了视觉艺术的勾勒，每一幕都足够震撼人心。再加上所有的情感都蕴藏在舞蹈中，可谓“此时无声胜有声”。

文物研究员与希孟初见时，他正埋头作画，烛光忽暗忽明之间，两人在旋转折腰中让这场跨越时空的对话予以定格。习笔篇中，15岁的希孟乘先生闭目养神之际悄悄溜进课堂，一句“孺子可教也”让他神采奕奕。先生寻扇的情节更是幽默风趣，师生共跳蒲扇舞，活泼又灵动，道出了少年们的欣悦与热情，也表现出国风舞蹈的多样风格。

云游有情韵，独步千载，与世同作，“画中有人，人中有情”，我见画便见你。

从外部来看，影片宛如一幅水墨画，走进其中，便可发现它也是一场如泣如诉的心灵对话。影片采用多视角叙事，以文物研究员的视角展现希孟的作画经历，又以希孟的视角讲述属于《千里江山图》的感人故事。

前者将希孟的心路历程展现得淋漓尽致：酣畅淋漓时，他于雨中舞蹈；苦闷忧愁时，他伏案痛哭；他一笔一画地勾勒，又一次次地献画未果。后者则塑造了画作背后的手艺人：篆刻人与磨石人的坚韧、织绢人的心灵手巧、制墨人与制笔人的一丝不苟，他们与希孟共同绘制山水之图，一切都是鲜活的，又是真实的。在青绿之景中，蕴藏着更深刻的主题与情感。

影片内叙事的两条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主题：终有一天，每一幅画，每一件文物，也会和与它相遇过的人们一样，随时光远去。但只要我们一代代地传承，它们就会永存。

在为中式美学深感震撼的同时，双线叙事也表达出更高的价值指向：影片中的每位手艺人虽然有着不同的特长，但其情感指向及精神价值在本质上都是一致的。他们穷其一生，不畏艰难，处处彰显坚守的力量。

如寻石篇中，年迈的磨石人爬山寻石，身后是少年希孟，文物研究员紧随于希孟身后。锤与石，笔与纸，铿锵有力的碰撞，古与今的相逢，印证了磨石人的嘱托：“心中若能容丘壑，下笔方能绘山河。”制墨人祖辈淬墨，风雪中赤膊起舞，更显“墨之坚真，松之傲骨”。

影片的“呼应”之笔于自然中见巧妙。开篇是展卷人与作画人的初见，展卷人为希孟披上衣襟；影片结尾则是两人再次相逢，展柜前挤满游客，两人在此互相道别。相见与告别，故事看似结束，其实暗示了历史的继续传承。

只此青绿，青绿到底是什么？青绿篇中的希孟问道：“何谓青绿，是心中所念，还是手中所痴？”淬墨篇中，文物研究员问希孟：“如果你知道此生只有短暂的18岁，还会为了一幅画而燃尽自己的生命吗？”也许，希孟还是会给出坚定的回答。

从表层来看，青绿是山水自然之美，是舞者身上精巧的配饰与服装；但从深层来看，青绿是品性与品格，讲述了绘画与舞蹈的韵味与底蕴，也展现出传统手工艺者的坚韧与无私。

一草一木，一人一石，静待千年。《只此青绿》讲述了《千里江山图》及其创作者的故事，影片巧妙地将绘画的神韵、舞蹈艺术的灵动与电影的视听带感融为一体，青绿如潮水般涌过眼前，青绿也如深情般感人肺腑，有静有动，有快有慢，有写意又有写实。

从舞台剧向影视剧跨越，从表演艺术过渡到表达艺术，电影《只此青绿》是一次较为成功的尝试，但在篇章的连续性、传播的丰富性方面，还需更深的沉淀。

（作者单位：四川省作家协会网络文学中心）